他思索了半晌,望著停機坪的方向,緩緩開口:
「何樂,我知道你有在為我考慮,謝謝你。你上次跟我說的話也確實打動到我了,這段時間我在想,以前我學醫是為了什麼,說不出理想抱負那種大話,但至少,我想做醫生,不是為了求個體制內的安穩無過,也不是為了被多少人看重。」
「我們這個職業,在社會上的地位和風評,已經算不錯了,這些年雖然各樣的負面新聞和抹黑,還有咱們自己隊伍里沒有醫德的同僚也多,但是大眾對我們,多少還是尊重的。」
「這幾年我在一線做住院醫師跑急診,明白了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人都怕死,都怕生病,任憑誰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到了那些癌細胞面前,或者躺倒手術台上,老天對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的,仁慈起來都一樣仁慈,殘忍起來也一樣殘忍,你說那些手術室外走廊上的家屬,他們不明白這個道理嗎?他們都知道,但是都沒有辦法......人真到了那個時候,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穿著我們這身衣服的人。」
「所以,我可能是真的有那麼幾分責任吧。上個月霧霾了半個月,我們外科每天手術要是排能排幾十台,但是手術室不夠用,人手就更少,很多病人只能拖著,醫院的實習生淘汰標準在那裡,每年都不見得有新人能進來,原來科里的幾個醫生前兩年也有出去單幹的,這種情況,我們是市里一院,省級三甲,已經算是最好的了,你去看看二附院他們,只會更難。」
「也就是那個時候吧,我想到,我要是現在出國讀博,科里怎麼辦。」
方橙說了這麼一大段話,嘴裡都有些乾澀,不由得拿起咖啡又喝了一口,結果自然是更乾澀了些。
他這麼一停,何樂在那邊反倒想起了什麼,語氣中同樣帶著一絲無奈:
「但是柳海這次明顯針對你,職稱的事情一停,至少未來三年你都沒機會升,而且現在他說是讓你休假,其實就是變相停你的職,你也該為自己想想。」
方橙沒有反駁何樂這句話,反倒是在電話這頭輕笑了一下,然後一字一句地回答:
「如果沒有這件事,我可能還真的會考慮辭職,但現在正是因為柳院為了這件事要停我的職,我才更不能在這種時候辭職一走了之。」
方橙說完這句話,何樂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一言未發。
像是豁然醒悟了一樣,何樂突然就明白了方橙的意思,也突然有些咂舌。
從大學到現在,十年的時間,方橙在許多地方變了很多,也在許多地方絲毫未變。
當年的方橙,被班裡那個體育委員針對孤立,他選擇一個人做完小組作業,然後隱忍不發。
但現在的方橙,即便自己因為不明不白的視頻被誤會,卻也會在最後冷著臉質問柳海,周宇輝是否受到了同樣的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