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擔心那是他向世界告別的另類方式,擔心這番好光景是迴光返照的片刻安寧。
他按下心頭所思,掂起刮刀打量,笑問唐哲彥,「怎麼想起來學畫了?」
「因為學畫不需要腿,有手就能整。」唐哲彥竟開起了自己的禁忌玩笑,雙手墊後支撐著酸痛的脖頸笑意瀅瀅地說,「說起來我很對不起自己這雙手呢,險些讓它們淪為擺設。」
喬瑾煜極力用心去聽唐哲彥的話,耳邊的聲音開始不再連貫,斷斷續續地像是在聽刮花了表面的舊光碟。
長久的疲累卸下,像被抽乾了力氣,眼前黑一陣亮一陣,甚至無法支撐自己站立。不想被唐哲彥看出異常,他緩慢地撐著坐在了唐哲彥輪椅邊的地板上。
唐哲彥好不容易找回一點點狀態,真也好假也罷,喬瑾煜半點都不想打斷他,就算唐哲彥在做戲他也願意用盡全部力氣陪唐哲彥演下去。
哪怕是強打精神自欺欺人,誰敢說天長日久地裝下去,不能真的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和興味。
可是,該死的,這樣重要的時候他卻忽然間心氣散盡體力不支。
「那你可得……好好辛苦一下它們,你這雙手歇太久了,做慣了甩手掌柜……現在要它們重新復職,一時半會兒不一定肯聽你的使喚。」
他極力撐著繼續跟唐哲彥插科打諢,耳邊一陣陣鳴響,感覺自己的聲音像是蒙著一層膜,時遠時近,時有時無。
「周姐!」唐哲彥停下話頭猛軸了把輪椅的滾輪來到喬瑾煜身邊,單手拽著人不讓他磕在地上,「周姐,沖杯糖水來,快一點!」
喬瑾煜眼前持續發昏,黑的時間越來越長,濃度漸深。
他聽見唐哲彥緊張的喊聲,感覺到他拽自己的力氣,想支起身子告訴他不要緊張,告訴他自己沒事。
大腦像是被按進了海底深淵,又疼又漲,連頭也抬不起,除了粗重的呼吸發不出一點雜余的聲音。
周姐照顧病人的經驗豐富,取了案台上的剪刀麻利地摑開兩支葡萄糖溶液,並在一起倒進小紙杯遞給唐哲彥,「他這是低血糖犯了,這個先給他喝下去,讓他靠著緩一會兒,我去臥個荷包蛋過來。」
唐哲彥接了紙杯,攏喬瑾煜的腦袋喚他回神,「阿煜,張嘴。」
眩暈感輕了一點,喬瑾煜自己接過了杯子喝下去,手沒拿緊,杯子掉在地上,他抿了把嘴唇,深呼吸蓄了幾下力,抬頭。
「到底是不年輕了,加個班要半條命。」他故作輕鬆地對唐哲彥說。
「你他媽多久沒吃飯了?!」唐哲彥憤怒地撣了下他的頭,「怎麼,把我勸好了,覺得自己使命已達,現在換你鬧毛病離開這個世界了?」
喬瑾煜知道自己演得不好,無奈地俯身搖了搖頭,「忘了。」
唐哲彥:「什麼?」
喬瑾煜勾著頭,累到了極致似的,「我不是故意作踐自己,」他低喃,「是忘了還有吃飯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