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潯先前從來沒這麼鄭重地說過這些話,此時其實是在提醒謝明燭,哪怕那次剿匪註定了今日滅門悲劇,但至少也曾真正救過一些人的一生。
阿潯和他的母親是。
那些被侮辱的女孩是。
年年歲歲慘遭屠戮的周邊平民是。
滿腔忠心仗義執言卻被暗殺的忠臣也是。
謝明燭心頭豁然一動,想到了兩年前,謝赫那幾句話。
當時,他因剿匪除國舅黨一事,在盛京名聲大噪,避在家中。
謝赫那時找他,他以為向來嚴厲的父親必是一頓訓斥,卻沒想到謝赫罕見的溫和。
定軍侯謝元帥說,苟利國家,不惜此身,不惜富貴——你是我兒子,我信得過你。
兜兜轉轉,時隔兩年,隔著陰陽,謝明燭終於徹底明白了謝赫當時要說的話。
——苟利國家,不惜此身。
謝赫或許在謝明燭剿匪時,便多少預料到之後的事了。但他沒有呵斥謝明燭。因為他並不認為這件事做錯了。
不惜此身。
這句話是謝氏家訓。兩年前,是謝元帥對已料到未來的他自己所說。
卻也是對兩年後的謝明燭說的。
他並不是他的親生父親,沒給血肉,卻用自己的風骨為謝明燭塑了一條脊樑。這脊背撐的起家國大義,當得了問心無愧。
謝明燭想,我是謝赫的兒子。我永遠是定軍侯謝氏之子。
他驀然橫手執劍——少年大驚,來不及阻攔,便見謝明燭撩起袍袖,將那劍鋒滑過蒼白腕部,剎那血如泉涌!
謝明燭手下如電,面無表情,只有下刀之時眼尾微動,眸光比這冬日的雨水更涼千百倍。
他這樣在自己手上,不停歇地足足割了二十一道!
盛京謝氏,定軍候府……二十一口人,今日枉死。
以血銘記……有朝一日,血債血償。
少年眼眶血紅,卻知道,不能阻他。
等謝明燭終於鬆開手,劍落地,他也支撐不住,半跪倒地,浸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但謝明燭不肯昏過去,只是睜著眼,死死看著父母枉死的臉。
「阿潯,你幫我記得今日……」他也不管少年是否真能聽懂他的話,近乎自語地說了一句話。
「此後,世上再無謝明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