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先雪這陣子又是超度又是中蠱又是取血的,饒是底子再厚,到底是傷了元氣,看起來很少蒼白。
更別提他形容清癯,又愛穿寬袍大袖,總是顯得單薄,滿身雪白,滿袖清風。
狐子七從背後看明先雪,卻見他站立時,身姿高挑而略顯瘦弱,仿佛一株修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一襲寬大的白袍,袍擺隨風輕舞,飄飄乎意如遺世獨立。
雖然積弱,卻還堅持站得挺直如松,雙肩微微向後展開,如白鶴舒展。
儘管病弱,但整個身姿,從頭頂到腳下,仍流露出一種優雅而從容的氣質,仿佛他就是那片竹林中最挺拔、最引人注目的一株。即便站在那裡不言不動,也難以掩蓋他身上散發出的獨特魅力。
狐子七行近,見明先雪靜靜佇立於書案之側,手中提筆,墨痕流淌紙上,長袖隨之起伏,如承清風。
狐子七緩緩走向書案旁,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青瓷水註上。他輕輕地端起水注,小心翼翼地傾斜,讓清澈的水流順著壺嘴緩緩流出,注入到墨池中。水聲叮咚,清脆悅耳,如同山間的清泉在石頭上跳躍。聽得此聲,明先雪才抬眸分了一點稀罕的目光給狐子七,不過又很快收回。
狐子七也不多言,只低頭看著水流與墨池中的墨水相遇,瞬間融合,泛起層層漣漪,仿佛一幅生動的畫卷在狐子七的眼前徐徐展開。
狐子七這才輕輕一笑,道:「公子身上不好,也不肯將養著。」
明先雪並未抬頭,仍垂頭抄經,又說:「皇宮如今每月初一十五都要供奉經文,太后特令我抄好經送去,自然是耽誤不得的。」
狐子七卻道:「太后知道你身體不好的話,大概也不會勉強你吧?」
明先雪只是一笑:「抄經罷了,本來就是我日日都做的事情,有什麼可以勉強的?」
說罷,明先雪嘆了口氣,「近年來總是年荒歲歉,旱澇不均,這祈福之事,更是耽擱不得的。」
狐子七笑了:「風調雨順哪裡是你祈福就能求來的?如今這世道,風雨飄搖,妖孽叢生,想必是國運出了什麼問題。這樣的事情,是輪不到你去操心的。」
明先雪聽得狐子七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倒也不很驚訝,只笑道:「你這話,說到外面的人聽著,是要殺頭的。」
狐子七說:「都是凡人,誰能殺我?」說著,狐子七頓了頓,笑道,「除非公子殺我,我自然就死了。」
明先雪抬眸看狐子七的時候,狐子七正張嘴說到「就死」二字,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這個微妙的表情變化,使得他看起來仿佛是在微笑。
明先雪得承認,狐子七笑起來過分動人,非凡人可有。
明先雪莫名想:他不該這樣對我笑。
然而轉念一想,若他對別人這樣笑,又更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