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為難。
明先雪很少有這麼為難的時刻。
狐子七並不知明先雪心裡想法,只默默放下手中的青瓷水注。青瓷水注輕輕觸碰到書案的邊緣,發出一聲細微的響動,隨即歸於寂靜。
須臾,寶書的聲音劃破了短暫的寧靜,恭敬地宣告:「王爺駕到。」
從前明先雪住在這兒的時候,王爺都是不聞不問的。
明先雪小時候在這兒,就像一幅黯淡的畫卷,被隨意地擱置在角落,無人問津。他的存在,仿佛在這個繁華的府邸中成了一種被默認的透明,總是容易被人們忽略。
狐子七當年是親眼看著,小時候的明先雪獨自起床,獨自用餐,獨自度過漫長的白日和黑夜。那些照顧他的僕人們,總是不知在忙什麼,對他的需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的衣服總是顯得有些破舊,因為沒有人記得給他更換新的衣物;他的食物總是單調乏味,因為沒有人願意花心思為他準備豐盛的餐點。
在這個偌大的府邸中,明先雪就像一顆被遺忘的石頭,靜靜地躺在角落,無聲無息。
明先雪離開王府後,偶爾回到這個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小住,每次回來,出於禮數和家族規矩,他總會去拜見王爺。
然而,每次當他踏向王爺的書房之外,準備行拜見之禮時,卻總是被告知王爺有要事在身,無法見他——有時是因為王爺正在處理政務,抽不出身;有時是因為王爺身體不適,需要靜養;還有時,甚至直接以王爺外出為由,將他拒之門外。
王爺分明是躲著他,倒也不全是不待見他。
或許,只是不待見他所代表的一系列麻煩。
王爺但凡對他稍微和顏悅色一些,都會引來王妃的不快。王爺掂量一下,便索性脖子一縮,兩邊都不理會,裝聾作啞,以維繫一種讓他覺得比較方便和舒心的平衡。
如今時移世易,明先雪再次回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府邸,卻無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懷。
王爺這次對他的態度截然不同,自他住下後,王爺日日來訪,跑得格外勤快。
常常是大早就過來,殷切詢問:「先雪,今日感覺如何?身體可有好轉?」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因明先雪得了病,王爺又差人送來各種珍稀藥材和補品,叮囑他要好好調養身體。
有時候,王爺甚至親自前來,與明先雪一同用餐,席間不斷詢問他的口味和喜好,生怕有半點疏忽。
莫說是父親關心兒子,就是兒子關心老子,都沒這麼殷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