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是無始無終的花紋,身下一方軟熟的床,四周因肌膚發熱,蒸騰著雪中春信的香。
狐子七在這暗室之內,難以辨別時光的流逝。
他睡了醒,醒了睡。
其實,對於他這類可以不吃不喝閉關多年的狐妖而言,這倒不是太難熬。
更或者,他在這兒長日吸納帝皇雨露,比用什麼都受用。
雖則如此,他還是不能快樂。
這兒聽不見更漏點滴,看不見日月輪換,眼前只有一成不變的裝設。
他試圖通過香薰點燃的狀況來確認時間的流逝,卻發現每次明先雪投放的香餌大小不一,形態各異,每次燃燒的炭火也都不太一樣。
甚至乎,他好像在這密閉空間裡待得太久,久到已經聞不見那雪中春信的淡淡香氣了。
他仿佛失去了一切的感知,沉浸在一個無法觸及的寂靜世界中。
唯一……唯一恆定的錨點。
只有明先雪的到來。
無天無地,無日無夜。
變化的只有明先雪。
在這無邊的混沌中,明先雪成為唯一的亮色。
他會來,有時候帶著疲憊,有時候帶著笑容,有時候帶著歡愉,有時候帶著憂愁……
他有時穿的是那一套天子冠冕,整齊端莊得過分,激烈的運動里,冕旒會像雨點一樣亂打得嘀嗒作響;有時候穿的卻是再普通不過的常服,渾身黑的一片,裹著他蒼白挺拔的身體;有時候衣服上會有暗紋,有時候偏偏一片素淨……
偶爾,他會帶一些外頭的東西來,比如狐子七喜歡的食物,酒釀,又或許是新奇的小玩意,更有一次,他甚至帶來了一隻異域的小貓。
狐子七對那小生靈充滿好感,抱在懷裡摸了摸,卻又叫這個癲子明先雪吃了味,過後又把那小貓拎走了。
狐子七忍不住說:「我這兒太孤獨了,快要瘋了,你好歹給我留一個活物罷!」
狐子七或是惱的,但其中卻不經意間流露出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軟懇求。
在這漫長的囚禁中,這似乎是狐子七第一次以如此柔和的語氣向他請求一件事。
明先雪沉吟了一會兒,語重深長地對狐子七說:「即便是再可愛的貓,其排泄之物也是非常臭的。」
狐子七:……被說服了。
狐子七是不吃不喝吸風飲露的妖靈,自然是沒有穢物的,在這密閉空間倒也無妨。
但是一隻活貓……
狐子七還真不敢想。
狐子七躺在床上,忽然心中騰起一種奇妙的預感,仿佛覺得現在即將破曉,要到黎明時分了。
但他又不知這直覺是從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