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緒促使聞珏立即應聲,「對,我偏心他。」
又是一陣沉默,只聽陸炡掛斷電話前說:「我會讓你死心。」
結束通話後,聞珏久久未動。
直到夕陽落下一截,刺著眼睛難以睜開。
他低頭盯著那隻如潘多拉魔盒般的保險柜,漸知漸覺心中這股情緒是慍怒。
……他竟然也有了怒意?
記憶里自己鮮少與人動怒,幾乎快要忘了這是何種感覺。
而更讓聞珏無法理解的是:他是因為不信陸炡的話而生氣。
還是因為信了陸炡的話而生氣。他不敢再想。
收回思緒,聞珏垂眼靜靜望著寧嘉青。
等他眉間鬆快,睡得舒適些後回了房間。
到床邊鎖住輪椅,手臂肌肉用力,撐著床面反覆幾次,總算是上了床,機械地將扭成「麻花」的雙腿抬上擺正。
脊椎傳來地難以忽視的刺痛,讓常年與痛感相伴的聞珏微微擰眉。
他不自覺的輕呼一口氣緩釋疼痛,拽開一旁的抽屜。從藥筐中拆出兩個消炎止痛片,就著水服了下去。
大抵是上次的病還未好完全,可聞珏厭倦了住院治療,點滴打針的日子。
思來想去作為一個截癱殘疾人,疼點是好的,至少有知覺。
聞珏忽地想起四五年前住院時,臨病房是一位退休政治家。
學生時期總能在周報上看到他,慷慨激昂的民生演講深得人心。
壯年時在政壇運籌帷幄,一次突發性腦溢血落得全身上下只有左眼球能動。
新聞報紙皆感嘆:巨石隕落——雖不能以他人疼痛予以自己僥倖,可對聞珏來說。
如果他連手指都不能動,寧願早點死去,解脫這具肉身。
可現在想來,對方只是禁錮了肉體,比禁錮肉體更為可悲的是,連精神世界也被禁錮。
這藥使人頭腦昏沉,卻又睡不安穩。
這晚聞珏反反覆覆做著相同的夢,夢見他少年時赤腳追逐一隻羽翼豐滿的灰鳥。
奔跑得腳掌流血,也抓不住灰鳥的一片羽毛。
後來灰鳥轉過脖子問他,「人類,你想要什麼?」
他喘著粗重潮熱的氣,用身上最後的力氣喊著:「我想要自由。」
可喉嚨嘶啞,發不出一個音節。
聞珏低下頭,才發現頸間被鐵鏈鎖繞。
一牆之隔的寧嘉青,也在做夢。
他夢見那日將聞珏從機場帶回楓香晚苑的別墅,幾乎失去理智的他拿走聞珏的通訊設備,告訴對方:直到他想清楚之前,絕不會讓他離開新加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