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對下肢不能活動的截癱患者來說不是一件易事,聞珏將花灑的水流調至最大,用手按壓了許久。直到腰脊處能感受到水流的溫度,才輕輕呼了口氣。
勉強擦乾身體換上寬鬆的睡衣,聞珏濕著頭髮從浴室出來。
想著這會火應該停了,糖水不能悶太長時間,否則雪梨肉會碎掉。
聞珏到廚房門口時,推著手輪圈的手緩緩停下。
牛皮紙袋倚在桌台橫放的花束邊,寧嘉青單手持著張紙的邊緣垂眼靜靜看著。
聽到聲響,他抬頭看向聞珏,翻過手腕將紙張的內容示向他。
身後負著滿窗的黑夜,他臉上白,嘴唇也白,輕聲問:「你在調查我?」
看到是陸炡給他的調查資料時,聞珏搭在輪子上的手指僵硬著蜷起,又很快放鬆下來。思忖兩秒,他簡短地說:「今天陸炡找過我。」
空氣良久的沉寂,而窗外倏然大雨傾盆。
寧嘉青面色依舊平靜,只是眼底紅,「聞珏,我只問你一句。」
「關於那起差點要了你命的車禍。」他胸前微微起伏,聲音低了些:「你有懷疑過我嗎?」
聞珏沒立即回答,側頭看向雨夜。
片刻後,安靜而沉著地說:「嘉青,我曾答應過你的母親。無論如何,都照顧好你。」
答非所問,是委婉的承認。
又最怕,情不由衷。
寧嘉青克制平靜的臉上,終於變得難以置信,又生出憤怒和絕望。
而他最終沒有將情緒轉換成任何語言,只是輕輕頷首,啞聲說:「你之前讓我想清楚,我現在想清楚了。」
「作為一隻巢寄生幼鳥,應該有自知之明。」
他用尖銳的背部企圖把其他幼鳥推出巢外,妄想獨占宿主鳥的全部溫暖與食物。
可貪婪幼稚的伎倆最終被宿主鳥識破,懲罰便是被丟在遺棄的巢穴中自生自滅。
寧嘉青背對著他將紙放在桌上,低頭說:「從現在起,你自由了。」
爾後不作猶豫地大步離開,手臂蹭過聞珏的肩膀,沒再看他一眼。
黑夜飄風急雨,適時從遠方傳來悶重的雷聲。
僵硬的手指推著手輪圈,慢慢停在桌台前。
聞珏緩慢地眨了下眼睛,久久看著那張日期為11月25日,時間為零點二十五分的監控視頻複印紙。
左上角是聞珏被抬上的那輛救護車,有一滴水漬將紙張褶皺。
他伸手去摸,指腹沾上一點灰色的油墨。
腦海里又閃過寧嘉青的問他的問題。
——懷疑過寧嘉青與車禍有關嗎?
在十分鐘前面臨這個問題時,否認應是最優的回答。
必要時還應該將他與陸炡的話轉述給寧嘉青,來證明自己對他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