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楹想起阿蠻的千里奔逃,也開始由衷佩服她, 嶺南到長安,足足有一千七百里,阿蠻一個有孕的弱女子,還要躲著追兵,路途艱辛,可想而知,但就算這樣,她也沒有放棄,而是拼著性命,顛沛來到長安,又不懼八十笞杖和兩年徒刑,決絕敲響登聞鼓,只為了給兄長鳴冤。
李楹嘆道:「阿蠻她,的確不愧是盛雲廷的妹妹。」
崔珣手中銀匙攪著青釉藥碗中的生薑甘草湯,他心事重重,說道:「察事廳的暗探打聽到,原來沈闕去了嶺南後,他妻子便因為環境艱苦因病去世了,是阿蠻無微不至的照顧他,沈闕當時身心俱受打擊,他從來沒受過那種苦,突然有個人在身邊噓寒問暖,沈闕也感動了,他對阿蠻不再像長安時那麼混帳,反而好上加好,他甚至準備上疏給聖人,將阿蠻扶為他沈國公府的正室。」
一個淪落風塵的教坊樂姬,能成為國公府的夫人,對於尋常女子來說,這是天大的恩賜,沈闕想必也是這般想的。
但是,阿蠻偏偏不是尋常女子。
李楹對崔珣道:「當初沈闕流放的時候,你向阿娘討恩典,放阿蠻與沈闕和離,讓她不需要隨沈闕去嶺南流放,可是阿蠻拒絕了,還說了很多傷你的話,如今想來,她那時就存著找證據的心思了,像她那般如火的性子,本就不可能順從一個奪了她清白的男人。」
崔珣頷首,他神情有些黯然,青釉藥碗放到了紫檀案几上,手中銀匙也忘了舀一勺藥湯,他說道:「那時,是我錯怪了她。」
李楹眼見著藥湯熱氣不再,她微微嘆了一口氣,於是起身,坐到崔珣身邊,說道:「這碗藥湯,都快涼了,你還喝不喝?」
崔珣這才垂眸看向青釉碗中的深色藥湯,他向來厭惡喝藥,方才飲下的一口他已是覺得難以下咽了,他為難道:「不想喝……」
時值初夏,外面男子大多穿著一件輕薄縠衫,只有崔珣還裹著白色狐裘,屋內還燃著紅彤彤的瑞炭,啞仆進來都要熱出一身大汗,但崔珣仍然面色蒼白如雪,李楹有些氣惱,她說道:「你寒氣入骨,再不調理的話,你誰都救不了。」
崔珣遲疑看著那碗藥湯,李楹於是道:「你不喝的話,我就餵你喝了。」
她說罷,真的就去端那青釉藥碗,崔珣唬了一跳,他慌忙搶過,說道:「不用了。」
李楹一雙眼睛清亮透澈,盛滿盈盈淺笑看著他,崔珣臉色微紅,他舀了勺藥湯,遞到口中:「我自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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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珣一勺一勺,皺眉飲著湯藥,期間李楹一直莞爾盯著他,終於湯藥見了底,他放下青釉藥碗,道:「喝完了。」
李楹笑吟吟:「你是想我跟你說,做的很好麼?」
崔珣臉騰的一下紅了:「沒……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