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風俞神色一凜,慌忙縱出飛身,終是趕在那書落水之前,將將接住,隨即他運足真氣,足尖點在水面,縱身再次飛回遊廊之內,卻見祁雲嵐已經失去了蹤影。
他本該知道,那個小騙子的話是不能信的。
方才聽了一場「情事」,他怎會還願意與自己坐下來好好聊聊?
恐怕再見到自己,他亦是不願的。
嚴風俞咬牙定定望著那頭的月門。
祁雲嵐輕功不好,想要離開此處,便只能是從那裡走。
只是,方才他被祁雲嵐的痛苦表情,激的暈了頭腦,如今冷靜下來想一想,即使他能追上祁雲嵐,即使祁雲嵐答應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他該如何與祁雲嵐解釋呢?
難道要告訴祁雲嵐自己並不是衙門捕頭,二人第一會見面時,自己就騙了他?
那麼自己的真實身份呢?
天衍處殺手的身份,祁雲嵐能夠接受嗎?
倘若自己真實身份不能告知於他,那麼秦楚假意發出的聲音,又該如何解釋?
夏末秋初的風裡已經帶了些許蕭索的涼意,此時,那些風兒一陣一陣地刮過湖面,卷著漣漪,朝嚴風俞吹過來。嚴風俞定定站著,卻打心底深處湧起一股亘古未有的寂寥之意,這世間如斯廣闊,卻未有一人能走進他心裡,亦未有一人能陪他繼續走下去,所謂殺手,便是天生永世孤鸞的命,嚴風俞想起他師父曾今對他說過的話。
「風兒,」老頭兒眯著眼睛道,「師父走這條路是因為師父沒得選,你不同,你有得選,師父不願你落個萬世孤鸞的命,你應該好好長大,結婚生子,當個普通人,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
那時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呢?
嚴風俞一時有些想不起來,一股從未有過的挫敗感覺襲擊了他,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收回目光,嚴風俞揉了揉眉心,找了個地方坐下,而後翻開了那本書。
書的內容自然雲裡霧裡,叫人摸不著頭腦,可祁雲嵐的字卻著實叫嚴風俞驚艷了一把。只見祁雲嵐那麼一個柔軟乖順,渾似糯米糰子捏出來的小人兒,寫出來的字卻是狂放不羈,恣意豪爽的灑脫勁兒。
一如他的個性,一如他對嚴風俞的態度:喜歡時來勢洶洶,離開時亦是毫不含糊。
嚴風俞自認也不是黏黏糊糊,牽扯不清的人,何況這場露水情緣本就沒有歸處。
不說祁雲嵐是否能夠接受他殺手的身份,就是來日,他與駱德庸清算總帳之時,倘若牽扯到祁朝天,牽扯到祁家的那些人,二人又該如何自處?他與祁朝天刀劍相向,生死相搏之時,祁雲嵐又該向著誰?
所以眼下這回,雖然有些意外,雖然也只是個誤會,但是倘若二人能夠因此斷得乾淨,再無瓜葛,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想到這裡,嚴風俞合上了書,沒什麼表情地把書塞進懷裡,而後抬腳躍上屋檐,縱身隱沒在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