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跟在羅將軍身邊長到十三歲,他一身的功夫是將軍教的,為人處世的道理也是跟將軍學的,將軍教他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要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還教他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他把這些訓誡牢牢記在心裡,跟著將軍四處征戰,縱然辛苦,卻甘之如飴。」羅將軍?羅時平?
聽到這裡,嚴風俞腳步頓了頓,「古來名將遭人忌恨,羅將軍他實在太出風頭了,落得那樣的下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好一個古來名將遭人忌恨!」姜金水哈哈一笑,「將軍馳騁沙場二十餘年,斬獲敵首無數,落下一身的傷病,臨了了,卻落了個古來名將遭人忌恨的下場,哈哈哈哈,嚴護衛,你說這好笑不好笑?」
嚴風俞沒有說話,姜金水自顧自地又笑了一會,笑著笑著,他就笑不出來了,聲音里慢慢地染上了哭腔,他吸了吸鼻子。
「沒過多久,太祖皇帝薨了,先帝即位,將軍征戰途中收到一道聖旨,令他即刻返回京中。將士們一早就聽到京中傳來的風聲了,先帝重文臣輕武將,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對我們將軍頗為忌憚,如今坐穩了位置,勢必要對將軍下手,那道旨令明為召回,實際上卻是軟禁,可是這些我們都知道的東西,將軍怎麼會不知道呢?」嗤笑一聲,繼續道:「可是當我們勸諫將軍以自身為重的時候,你猜將軍說了什麼?」
「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冷風捲走了一聲輕嘆,嚴風俞回頭看他,猶豫著該說些什麼,就聽他繼續道:「嚴護衛你說,羅時平他是不是就是個大傻子?」不等嚴風俞回答,他又自顧自地笑起來,「哈哈哈……傻,太傻了,他念著太祖的那點兒知遇之恩,不願背棄他的子孫,可是人家又是怎麼看他的呢?哈哈哈,眼中釘肉中刺也不過如此!」長久的沉默。
「後來呢?」嚴風俞打破沉默。
「哪裡還有什麼後來?」姜金水語氣淡淡的,「刑部的死牢,進去了就是九死無生,何況那麼多雙眼睛盯著。高樓起時,他們巴結奉承,高樓塌時,他們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哈哈哈哈……謀逆,他們竟然說將軍謀逆?你見過哪個謀逆的明知沒有活路,卻要以死明志的?可是先帝信了,哈哈哈,先帝竟然信了!我們都知道,將軍已經活不成了,只想保下將軍在這世上的唯一血脈……」血脈?
嚴風俞怔了一怔,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羅時平闔家入獄,滿門抄斬,怎麼還留有血脈?
「……那時案子還沒查完,陳家還沒被牽連上,我們幾個便趕在禁衛軍上門之前,把陳家小姐送去了落霞山莊,盼著齊老莊主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收留陳家小姐一些時日,等風頭過去,我們再把人接走。」說到這裡,姜金水頓了一頓,眼底深處那股濃到化不開的哀傷慢慢消散,逐漸流露出不屑與不忿,「齊老莊主不愧是聲名顯赫的武林盟主,真是好大的氣派!」
「廟堂之事不管,民生之事不管。」
齊老莊主當選武林盟主時,曾立下這兩不管的處世原則。
「他沒理你們。」嚴風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