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憋了很久很久了,早就想哭了,卻哭不出來,這會兒也不知道是被什麼所觸發,一開閘,淚水便止不住。
澹臺蓮州病懨懨的,冷不丁地問:「你是怎麼做到那麼冷心冷肺的,教教我好嗎?」
他抽噎著問:「先前他們去救我,死了兩百多人。我一想到,夜裡就覺得睡不安穩。」
岑雲諫哭笑不得:「……你已經做得很不錯了,這個傷亡很少了。」
澹臺蓮州:「再少也是有人死了,每一條命都很重要。卻為我死掉了。」
興許是因為發燒,興許也是因為在他面前的人是岑雲諫,否則他不會像這樣毫無顧忌地打開話匣子。
沒有比岑雲諫更好的傾訴這個問題的對象了。
「兵書里第一句就是『慈不掌兵』。
「可我就是這樣的性子,我該怎麼改呢?
「但我改成那樣的話,我又與我厭惡的樣子有什麼區別?
「岑雲諫,我一開始沒想要當國君,我下山是想做個遊俠,可是,遊俠只能救幾個人,當國君卻能救很多很多,我太貪心,我想多救幾個人。
「結果到頭來,因我而死的人也變多了。
「我一見到有人死掉,我就想哭……又不能哭。」
岑雲諫的心尖不由得酸軟下來,他低頭望著歪在他懷裡哭的澹臺蓮州,目光像是穿過他的身體,看到了十幾年前,剛到崑崙與他的小蓮州。
夜裡也會偷偷躲起來哭。
小雲諫聽了好幾晚,忍不住去問:「你為什麼一到晚上就眼睛流水,還發出奇怪的聲音,是生病了嗎?」
被發現偷哭的小蓮州羞紅了臉,說:「那不是生病,那叫哭泣。你沒哭過嗎?你怎麼連哭都不知道。」
小雲諫一本正經地說:「我沒哭過。那你為什麼哭呢?」
小蓮州說:「我想我娘親。」
之後,小蓮州就時常去找小雲諫哭。
練劍受傷了要哭,練得不好要哭,練累了然後哭喪著臉。
他笑的時候滿臉燦爛,哭起來也毫無預兆。
像傾盆大雨,嘩啦啦地把雲里的水全部擠出去,就又能開晴了。
那是幼時的小蓮州。
後來嘛,沒人會看他哭,沒人會在意他哭,而且漸漸長大,心智堅定,也就不哭了。
澹臺蓮州記不清自己多少年沒有哭過了。
更別說像這樣毫無顧忌地哭泣。
岑雲諫問:「那你怎麼在我面前哭?」
澹臺蓮州甚是理直氣壯地說:「反正我在你面前哭過也不止一兩回了,你也不會說出去,跟你哭一下不要緊。」
岑雲諫似乎嘆了口氣,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輕輕撫了一下,好像說了一句話:「那便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