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蓮州沒大聽清。
叫這股病氣攪得神志不清,澹臺蓮州一口氣說了好多。
他說他見到清泉村的奶奶和孫女相依為命,差點被妖魔吃了,想哭。
他說清泉村的村民自己都吃不飽飯了,還竭盡全力地給他食物,想哭。
他說在路上看到被妖魔吞食過後遺留下的嬰孩的殘骸,想哭。
他說看到餓殍遍地、斷壁殘垣,想哭。
他說知道碎月城的將士守了三十年,想哭。
他說第一次打仗之後清理戰場,看到死去的人,想哭。
……
他說早就想哭了。
哭了停,停了哭。
他總想做點,再多做點,他是從仙山上下來的人,他的身體在仙山上汲取了許多靈氣,就算比不上修道者,也比大多數普通人要強壯太多。
所以每天少睡幾個時辰不打緊。
他放大夥休沐養神,自己卻接著熬夜讀書,想,他落下的功課太多,不抓緊補上怎麼可以?
心血被熬了又熬,還悶著鬱悒。
不病一下才奇怪了。
岑雲諫先前就覺得哪裡不對勁,如今看他哭成這樣,終於想到了。
他太了解澹臺蓮州的性子,連只螞蟻都不忍心踩死,摘花也會為花心疼,心地這般柔軟善良的人,怎麼讓他去做一個看著幾百幾千甚至幾萬人去死都不眨眼的鐵血君王?
就是澹臺蓮州如今的劍術大進。
但在岑雲諫看來,還是護更多,攻得少。
平日裡用不顯,往往要到危急時刻,劍鋒才變得銳利起來。
他並未把腦子裡的這些思考說出口。
沒什麼好抱怨的。
正如他走到他現在的位置上一樣,澹臺蓮州也是。
有時候,天命由不得他們自己選,給予你這份責任,那麼埋頭去做就是了。
澹臺蓮州哭得累了,不作多想地說:「要是能把你的冷心分我三分就好了。」
岑雲諫反而喜歡聽這樣任性的話。
儘管這有一半在無意地譏諷他,他難得地得到了澹臺蓮州離開以後的這兩年多來第一次的放鬆,不自覺地笑了笑。
要是崑崙的弟子見到這時他笑起來的樣子,怕是會像見到雪山上開花一樣驚詫不已吧。
岑雲諫笑問:「得用你的來換。用你的三分心軟來換嗎?我想是不成的。」
【第十二回】
澹臺蓮州一片漿糊似的腦袋此時並不能準確理解岑雲諫的意思,只仰著臉,頭枕在岑雲諫下滑的臂彎里,微微歪著,不規律地輕噎,望向他。
岑雲諫的影子隨著月光在悄悄移動,像是一方黑紗,輕輕地蓋在澹臺蓮州的身上,卻露出了半張臉,一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