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說起來,澹臺蓮州竟然覺得恍如隔世般,既陌生,又熟悉。
黎東先生:「蓮州公子,當年我遇見您的時候,您才十八歲,還是『蓮州公子』,轉眼已經過去十年。我也從半頭白髮到頭髮全部都白了。我在那個村子第一次見到您,就死乞白賴地要跟著您。老夫平生從不賭博,唯一一次賭博,便是那一次,堪稱豪賭。我想,我是賭對了的,您是一位明君,我願粉身碎骨地追隨您。
「我的一片赤膽忠心只恨不得能夠剖出來給您看,只希望您能夠信任我,讓我分擔您的憂愁。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難道是因為您覺得我已經一把老骨頭,沒幾年好活了,所以沒以前那麼信任我了嗎?」
似父親,似老師。
澹臺蓮州不禁動容,在這世上,要數他最信任的人,當然得把黎東先生包括在內,他說:「我當然信得過您,只是……」
黎東先生追問:「只是什麼?」
澹臺蓮州還是不能直說,垂睫沉思片刻,嘆氣,再嘆氣,方才輕輕地說:「只是……我覺得我們是不是該做好萬全的準備?譬如,假使我在路上突然有什麼不測,你們可以輔佐阿辛作太子,繼續我未完的事業。」
澹臺蓮州已經說得很委婉含糊了。
依然讓黎東先生感到像是天降一道驚雷劈在他腦中的一團迷霧上,幾乎把渾濁厚重的霧氣給驅散開了。
黎東先生的臉色比聽說自己的親爹要死了還難看,唰地伸出手,緊緊抓住了澹臺蓮州的手腕,用力得仿佛想要禁錮住他的魂魄不離開一樣:「太子!您在說什麼渾話!您吉人自有天相!您怎麼會遭遇什麼不測?您的武藝高強,身邊還有兩個仙人隨身保護您,這世間有誰能夠傷到您?只要您不要再糟蹋自己的身體,不被病邪侵體,誰能害您?」
接著,他想到了什麼,畏懼地問:「難道是仙人的麻煩殃及您了?」
對於鬼神,自從跟在了太子身邊,黎東先生沒有以前那麼深重的害怕了,可依然是敬而遠之的。
他凝重卻也認真地說:「有什麼辦法嗎?只要能用得上我的,我什麼都願意做,我們有這麼多人,齊心一致,總能有辦法的,是不是?」
澹臺蓮州幾度想要開口,都沒能成功說上話,好不容易等黎東先生說完了,他才接下去:「說實話,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說出來您肯定不信……」
黎東先生斬釘截鐵地回答:「我會信。」
澹臺蓮州平靜地道:「我大概會在三十歲的第二天死去。只是我不知道這一次我會以什麼形式死去。
「您先別著急,先聽我說。
「與其到時候慌裡慌張,不如將一切都提前打點好,到時候也不至於亂成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