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塔下吵嚷的說話聲,只隔著一層木板的腳步聲,不用他凝神,便能聽得一清二楚。
起初還挺正常,一步一個台階。許是以為他聽不見了,那道腳步聲一頓,隨即發瘋似地輕跺了好幾下。
裴河宴垂眸,看了眼堆在牆角的經書。翻舊的書皮上,撲簌簌地壘了一層新鮮的牆灰。
他閉上眼,有些頭疼地按了按額角。
請神容易送神難,祖師爺誠不欺他。
好不容易等到那個腳步聲徹底消失,裴河宴鬆了口氣,起身繞至桌後,拿起蒲團。
彎腰時,餘光瞥到一抹亮色一閃而過。
他微怔,凝神看去她把手鍊和奶糖當作酬金留在了桌角。
只能改日再還她了。
他軌跡不變,拿起蒲團放在了觀音像的供台前,隨即屈膝,跪坐在蒲團上。
隨著他的動作,桌上的燭火隨風撲晃,一會變暗,一會復明,幾番沉浮,又逐漸凝成一束。
裴河宴未受一絲干擾,他凝視著觀音法相,垂腕褪下纏在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弟子妄言,犯了五戒,自甘請罪。」
他閉上眼,指尖捻珠,輕誦佛經:「法無定法,人生無常。因緣和合,福禍相依。」
誦念數遍後,睡意上涌。他頓了頓,換了一句:「諸法寂滅相,不可以言宣。是法不可示,言辭相寂滅。」
佛珠從他指尖一粒粒捻過,一百零八顆,剛記了兩輪數,便戛然而止。
他輕垂著腦袋,就這麼跪坐著,閉目酣睡。
了了回到樓下,窩回角落裡。
夜色漸深,鼾聲四起。
她蜷著身體,背靠樓梯,望著窗縫。
原先還有一絲暗黃光線的縫隙早已被黑暗填滿,仍有沙粒被時起時歇的熱風拍入塔內,匯成薄薄一層。
哭過的眼眶熱得發脹,她揉了兩下眼,就這麼枯坐著,一秒一秒地數著時間。
數到塔外的風聲徹底停歇,數到所有人聲都變成夢中囈語,她也在不知不覺中沉入夢鄉。
夢中,時而掠過白日裡,小和尚居高臨下望過來時的驚鴻一瞥。時而,是了致生背對著她揮手走入沙漠的背影。
她張嘴欲喊,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就在她著急恐慌地想要追上老了,阻攔他時,沙塵暴突然而至。
她親眼看見整座沙山被拔地而起,夷為平地。
空氣中到處都是沙塵,她掩鼻屏息,仍舊嗆咳得胸悶難受。
可她顧不上自己,她一路狂奔,試圖追趕迎著沙暴走去的了致生。
這麼大的沙塵暴他看不見嗎?他為什麼不停下來?為什麼還要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