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驚嘆這鬼斧神工時,轉身看見了地宮中央,用層層幕簾和經幡遮擋的王座。有一年輕的僧人,腳環枷鎖,正半臥半坐,姿態慵懶地棲於座上。
她停住腳步,透過層疊的薄紗,望進去。
他的面容模糊,似被什麼隔絕了一般,只聞氣息,卻難窺其容。
見到她,他似是有些意外,短暫的沉默後,他忽然低笑了一聲,認真地坐了起來。
隨著他的動作,他身上的枷鎖碰撞作響,落在了了耳中,尤為刺耳。
他卻不以為意,一膝微屈,遙遙望了她兩眼,屈指輕彈,將她送出了法界。
直到這一次,她終於確認,他們都是同一人。
地宮中身披枷鎖的人是,坐在蓮花幡上念往生咒的也是,他們都與裴河宴如出一轍。
了了尚在吃驚自己都在做些什麼夢時,蓮花座上的拂宴側目看來,那目光如同透過虛空鎖住了她。可是凝望過後,他似十分失望,連帶著面色也蒼白了不少。
他抵著唇咳嗽了數聲,氣血翻湧間,原本慘澹的唇色反而因此紅潤了一些。
他重新望向了了,眼神卻充滿了苦澀:「連最後一面,也不與我見嗎?」
他雖是看著自己的,可了了知道,這句話不是和她說的。她的目光越過僧人的肩膀,看向他身後供立的牌位大雍公主,昭和。
她茫然抬眼,四顧之下,眼前的地藏殿似乎一個扭曲的時空,她像是誤入法界無法歸去的遊魂,被排擠著試圖推離這個世界。
原本吸引她而來的梵音氣勢忽變,成了捆縛惡鬼的繩索,勒得她徹底喘不上氣來。
殺威棒一棒接著一棒,了了腦袋劇痛的剎那,有人在她耳邊急聲叫她:「了了。」
「了了,醒過來。」
她忽然睜眼。
視野里,裴河宴的面容模糊不清,她卻如溺水遇到浮木,慌不擇路地抱緊了他。
第六十三章
一小時前, 方丈院。
堂院裡,裴河宴伏案默寫經書,一則默完, 準備再起筆時, 過雲瞥來一眼,叫住他:「過來吧。」
裴河宴擱下毛筆, 收起經書,進屋供到佛龕前,用香壇的三足輕輕壓住。
過雲就靠在懸窗旁的羅漢木榻上,用刮刀輕輕地刮著一截一寸長的沉香。
香粉落入銀墊中,逐漸堆積。他拿起一旁的香勺踢了踢,均勻鋪滿,再用竹夾夾起銀墊放入薰香爐內。
預熱過的品香爐,不過片刻,就將沉香的韻味烘熱出爐,與寺廟裡的香火味融到一處。
裴河宴在佛龕前的蒲團上坐定,伸手理了理玄色的長袍。
過雲不允許他出家, 可他從小在梵音寺長大,弟子服除了顏色不同, 樣式和材質都與師兄弟們的一樣。可即便如此, 他的存在也十分另類。
少年時, 師兄們雖對他照顧有加,可因修行之路不同,大部分時間大家還是各忙各的。只有覺悟, 去哪都會領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