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河宴閉目不語,更別談起身了。
過雲見他賴著不走,品香也品不舒坦了,他坐正身體,瞧了他兩眼:「你說是來聆訓,其實是躲清靜來了吧。有什麼事這麼想不通?」
不好說呀。
裴河宴低嘆了一聲。
過雲掐指算了算,又躺了回去:「你這回帶來的姑娘就是我在南啻無緣錯過的那個吧?」
「是。」
過雲閉目半晌,又問:「我曾見你捏了數個泥娃娃,又全部重新化泥,捏得也都是她罷?」
「是。」
「前幾年匆匆回來,讓我替你供了往生牌延生位,又替她父親做了一場超度法事,那一次就放不下了吧。」
裴河宴這次頓了頓,許久後,他才回答:「是。」
過雲睜眼看他:「何時喜歡的?」
裴河宴改坐為跪,雙手搭在膝上沉思良久,仍是迷茫道:「我也想知道。」
他語氣微澀,透著幾分連自己都難解的惘然。
「那你還想入我佛門嗎?」過雲最後問道。
這一次,裴河宴再難肯定回答。
過雲心中瞭然,但也不欲點破。
他沉吟半晌,踢了踢僧袍的袍角,半臥著羅漢榻,低斥道:「老衲當時就告誡過你,不想有所羈絆,就莫介入他人因果。你點撥了致生,改了他的路,本是善念。
但你摻雜了私慾,這就是自毀道行。
吾一直對你和了致生通信一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說是為了傳承南啻文化,老衲就當你是吧……可你以為吾不知,你不過是捨不得錯過她的成長,才藕斷絲連,欲罷不能。」
過雲說到這,歇了口氣。太久不曾教訓弟子,他都有些找不到感覺了,教孩子這事,實在是累得慌。
他佛門訓誡弟子便已經如此,真不敢想普通家庭撫養一個孩子成長,這一輩子得受多少氣操多少心啊!
他還想緩口氣再接上,可這口氣一斷,他便徹底忘了詞。留白半晌,實在想不出來該再罵幾句什麼,乾脆作罷。
左右不過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活該現在陷入兩難的境地,進退維谷。
過雲倒是能理解裴河宴的為難。他累世修行,佛緣深厚,可是這條修行之路總過不了情劫,他受過業火,做過修羅,也墜過畜生道,滿身功德全祭給了摯愛,換取她父母緣深,無病無災。
可這世道,從不曾顧憐他。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位列神佛,可世世行差踏錯,不得正果。
如今,佛緣耗盡,也只剩這最後一個法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