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侃雲微擰眉,是嘆亦是憂,樓庭柘抬起的手掌上有無數癒合的斑駁傷痕,蘭夜時見他,他也是纏著繃帶,看上去像是被粗糲的鈍器割傷,唯有指尖有數道利落的傷口,像快刀或是剪刃所傷。他養尊處優,一貫造暗械的手,接觸的也都是殺人的銀弦,忽然拿起繡針穿過柔軟的香囊,竟顯得笨拙。
焦侃雲一瞬間想起了許多,十二歲那年盛夏,碧青荷塘的紅衣蝴蝶,那好像是他第一次用這樣深沉渴盼的眼神看她,說出了第一個「一輩子」。
父親說,你欠了他這麼大的人情,該如何還?她牴觸,甚至排斥,所以無比公正地說「他要當皇帝,守護天下蒼生是他該做的,不能為我。」其實她心底也很害怕,害怕樓庭柘拿命與她同盟,是沒有一丁點崇高的理想、沒有一丁點為了天下蒼生的,她很害怕樓庭柘全是為了她,所以她也不願細想,不想管他。
直到昨日樓庭柘哽咽著說出「我不爭皇位了,我們不當敵手,你給我一點機會,垂憐我,施捨我」,她終於把這種害怕落實了。
他做到這個份上,她不是不能信他一回。或者說,從與他同盟起,她便很認真地在嘗試著相信他。
她只是不能給樓庭柘任何機會和希望,讓他誤會她有所動容,從而更糾纏不休。
所以,「虞斯說得沒錯。」焦侃雲輕聲道:「很抱歉。這封信既然是思晏的師父寫的,且用如此隱晦的方式,也許正是只願讓思晏曉得內容,所以必須讓她先看過。」
樓庭柘的下顎因緊繃而顫抖,通紅的眉眼正如他心口畫的緋雲般連卷悠蕩,眉間心上都是她,他自嘲地笑了下,手腕的桎梏解開,他微微屈起指尖,想對虞斯說些冷言嘲語,卻都因那句「談正事,不要鬧」而咽下了。
「聖上並未禁止思晏見人,大概也是想知道誰會去探訪她,讓守衛記下兩人交互口舌。我若前往留宿,聖上肯定會知曉,聖上若知曉,我爹也會知道。後續我會向他攤說,若曉得你我約談是為了正事,他會理解的。頂多就是……」焦侃雲看向虞斯,「私下罵罵你,然後把我看管得更嚴一些。」
虞斯垂眸,有些失落地抿了抿唇,低聲開口:「我會儘快上門賠禮的。」他的指尖輕快地點在桌上,「你想如何進我的府邸?你的侍衛不得內情,恐怕會盡全力阻攔你。最好也不要讓旁人曉得,你在侯府留宿。」
「甩掉侍衛倒是容易,只是會害苦了風來與畫彩,他們跟著我出來,我不見了,他們免不了會被責問。」焦侃雲思忖道:「須得給他們找一個回稟時免於責難的可靠理由才好。」
「跟著我。」樓庭柘突然出聲,阻斷了兩人視他如無物般熱火朝天的相聊,焦侃雲分明曉得他一直盯著她看,卻是一眼沒分給過他,「我去侯府辦事,把你帶進去,我會告訴風來和畫彩,是我找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