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夙隱走到欄杆前,目光眺望著太守府外熱鬧的鳳州城。還未受戰火波及的富饒城市,民眾雖然心懷不安,但仍安居樂業著。太守還沉浸在虛假樂土的幻想里,不知道陰雲已經悄然靠近。
「我是來請師弟出山相助的。」徐夙隱淡淡道。
「我?」躺著的岳涯用手指著自己,啞然失笑,「請我出山,為師兄彈琴助興嗎?」
「天京城破,陛下殯天,諸侯割據,新皇群狼環繞,孤掌難鳴,大夏已值生死存亡之際。夫子臨終前,最放不下的,就是這天下將傾的亂局,我想請你出山,勤王平叛,襄助夏室。」
岳涯聽笑了,笑到最後,變成苦笑。
「師兄,我和你不一樣,大夏如何,我不在乎。母親去世後,我便失去欲求,只想偏安一隅,終老此生。沒有歸隱山林,只是因為不想讓仇人過的太痛快而已。」
「我在樓閣里也聽說過你的事。」岳涯坐了起來,看著腳下歪倒的空酒壺,眼神中露出悲涼之意,「皇城撤退時,宰相命你用三萬將士阻攔十五萬敵軍,你贏得漂亮,自那以後名震天下。世人只知你算無遺漏,明若鬼神,卻不知你絕境掙扎,在里外夾擊中幾次死裡逃生——」
「……」
「我不明白,師兄,你並非那種迂腐之人,何苦為了夏室做到此種地步,以至於父子離心,進退為難?」
「……匡扶天下,濟世救人,是夫子最後的遺願。」
「那你的願望呢,師兄?」
「我的願望……」
徐夙隱說:
「我的願望就是你能出世襄助姬縈,讓她能夠撥亂反正,還政於夏室。」
岳涯現在是真的迷惑了,他眯眼看著依舊背對著他的徐夙隱:「你是替那個小道長來的?她是什麼人,竟能說動你當這個說客?」
「她於我有救命之恩。」徐夙隱垂下眼眸,將多餘的情緒都藏在纖長睫毛下的陰影中。
「我不會出去的。」岳涯冷漠道,「我在母親的墓前發過毒誓,餘生都要讓岳宗向如芒在背、如鯁在喉,他那賢名遠揚的春秋大夢,只要我在一天,就一天不可能實現。」
「僅此,你便消氣了嗎?」
「什麼意思?」
「只是讓他受些不輕不癢的嘲笑,就夠償還他對你們母子二人的折磨嗎?」徐夙隱平靜道,「你若無欲無求,便不會每到天晴就在樓閣上彈琴作畫,引眾人觀看。在你內心深處,你還是將自己視為那個只有十四歲的少年,除了自暴自棄以外,沒有任何報復父親的辦法。你母親若在天有靈,看見你如此作踐自己,真的能夠安息嗎?」
「你說什麼?!」
岳涯猛地站了起來,冰冷而憤怒的目光直指著徐夙隱頎長的身影。
他仿佛沒有感受到身後的憤怒,依然沉靜地站在圍欄前。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徐夙隱低聲說道,「師弟,你捫心自問,你在塵世當真沒有牽掛了嗎?世上有很多事情可以失而復得,唯有時間難以挽回。莫要等到再次失去,才知道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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