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並不想在這樣無盡的病痛和喝不完的苦藥中苟延殘喘,也無心在亂世之中建立霸業,他只是不想讓生母和水叔這樣想要他活著的人悲傷,也不想讓夫子託付給他的遺願落空。
他看不到夏室的未來,但為了讓天下百姓能夠少受一些死別,他還是用這殘燭之身,傾盡全力延長夏室的生命。
哪怕他清楚,歷史總會在和平和戰亂中徘徊,這是宿命。天下興,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這也是宿命。無論他如何掙扎,努力,天下依舊會再次大亂。
一切走到最後,都只會是悲劇。
這是宿命。
他的一切所為,其實都是徒勞。他明白,明白卻又無法對發生在眼前的悲劇視若不見。他銳敏的心總是在痛苦中沉浮。
遇到她,為她而心動,心痛,也是無法抵擋的宿命。
「我不想成為謀朝篡位的一把匕首……無論這把匕首,是握在父親手中,還是你的手中。」
在搖晃的燭光下,徐夙隱充斥著壓抑情感的眼眸,如同風吹過的湖泊,有粼粼波光閃爍。
他心中的那份痛苦,清晰地傳遞到姬縈胸中。
即便她是中宮所出的公主又如何?
章合帝願意把皇位傳給她嗎?
延熹帝願意把皇位傳給她嗎?
在徐夙隱心中,只能通過巧取豪奪獲得帝位的她,和想要謀朝篡位的徐籍有什麼不同?
她知道他的內心一直在延熹帝和自己之間掙扎,但她卻刻意忽視了他的痛苦。這本是與她相關的痛苦,她卻將它扔給了徐夙隱獨自承受。希望他能夠主動跨出那一步,捨棄延熹帝來到她的身邊。
他最終還是走不出這一步。
姬縈轉過身,再沒說話,大步走向門扉,猛地開門走了出去。
門扉合上後,她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徐夙隱臉色蒼白,強撐的力氣終於用盡,跌坐在身後的長榻上。
強忍多時的咳嗽再也按捺不住,像是要把心肺一併咳出那般,他眼前一片金星,耳中嗡嗡作響,直到一隻手急切地撫上他的後背,有力又不失輕柔地來回撫著他顫抖的背脊。
從模糊的視野中,他看見了姬縈擔心的面龐。
「為什麼……」他喃喃道。
姬縈大步走回,呼吸還未平復。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徐夙隱,堅定不移道:「我不知道你的自由在哪裡,但我知道,一定不是在宰相府。」
「就算你不願成為我的助力,我還是要帶你離開,但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任何人。」姬縈說,「我要你真正屬於你自己。」
在她的臉上,閃爍著獨屬於王道的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