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可能是身負血仇,不願成家。
總之,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是個閹人。
馮知意以全新的眼光重新把他打量了一遍,心中不禁多了些同情。
「你為什麼會……」她問。
江無源知道她在問什麼,把洗淨的果蔬從清水中撈出,淡然道:「小的時候,被歹人拐賣進了宮。」
「……你也真是可憐。」馮知意說。
江無源沉默不語,默默地切著洗淨的葉菜。
自從知道她臉上的那顆淚痣,並非先天之後,他便越看越覺得她身上有江小銀的影子。
可江小銀與馮知意之間的區別,有如天塹。
江小銀性子急躁,嫉惡如仇,外加膽子奇大,父親喝醉酒對母親動手的時候,她提起廚房裡的菜刀便要保護母親,嚇得父親奪門而逃。村子裡的小孩被年紀更大的孩子欺負的時候,她也會衝上去阻攔,哪怕個頭還沒有對方一半高。江小銀會光腳爬樹,會上房揭瓦,一身皮膚曬得如同豐收的稻田,罵人時的嗓門能從村頭傳到村尾。
而馮知意,說話時輕言細語,眼波流轉間,似有無盡情意。他沒見過她步子邁大過一次,卻知道她琴棋書畫皆是一絕。
如果馮知意就是江小銀,他無法想像,究竟是經歷了什麼刀削斧劈的經歷,才將她塑造成這般完全相反的模樣。
他只知道,那一定比他在淨身房挨的那一刀,要痛上百倍,千倍。
他不敢問。
「你喜歡吃糖葫蘆嗎?」他低聲說。
「你問這個做什麼?」馮知意忽然警覺。
「……隨便問問。」
馮知意過了一會才回答道:
「不,我最討厭的就是糖葫蘆。」她的聲音里,帶著一股冰涼的厭惡。
江無源右手的一個顫抖,令鋒利的菜刀切過他左手的食指。那一刀極深,幾乎可以看見粉紅的血肉後瞬間露出的白骨,但他一聲都沒有發出,只是宛如木頭那般,呆呆地繼續切著菜板上的青瓜。
馮知意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繼續說道:
「我以前有個哥哥,他每次去鎮上回來,都會給我帶一根糖葫蘆。」
「我曾經很喜歡他,比喜歡父母更加喜歡。」她用一種刻意疏離在情緒外的平靜口吻說道,「哪怕父母也更喜歡他,總是將所有好東西都留給他。但我還是喜歡他,因為他也最喜歡我。」
「直到有一天,他帶上家裡儲存的所有山貨前往鎮上變賣,卻再也沒有回來。」她冷淡道,「……他拋下我們逃走了。」
「那個冬天,我們在餓死之前,先遇到三蠻的劫掠。」
「母親被侮辱後殺害,父親被一根竹竿捅穿,我躲在乾枯的井底,逃過了一劫。大火燒了一天一夜,等我再次爬出井底,看到的只有成為焦炭的父母屍體。救了我的不是公平和正義,而是我卑劣的恐懼和求生欲。我想要活下去——哪怕要一聲不吭地聽著父母的慘叫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