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著後院的青石甬路,拐入了程宅的偏院,還未看見南星,先聽到面前一間漆黑小屋中,傳來了一陣叮叮咚咚。
南星身著一件半新不舊的藏青色夾袍,正站在一張漆黑方桌前搗著藥材。在呵氣成霜的寒冷中,他的鼻子顯得格外嫣紅,襯著略顯蒼白的臉,如同染過血一般。
齊寒石只看了一眼,心就疼得揪了起來,緊皺著眉道:“屋裡還不如外頭暖和,怎麼也不生個火?”
見來人是他,南星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來:“今年的炭煙氣太大,我怕影響藥性,你先去我房裡暖和暖和,等這兒忙完,我過去找你。”
齊寒石沒吭聲,解下披風扔在一邊,上前接過南星手中的藥杵,卻無意中碰到他的手指,霎那間,刺骨的冰涼順著袖口長驅直入,凍得他結結實實打了個冷顫。
他一把抓過南星的手,收到胸口小心地捂著:“黑炭煙大就換銀炭啊,總共貴不了幾文錢!”
南星漫不經心道:“世人都以為凍瘡是寒氣所傷,殊不知是經脈澀滯,血行不暢所致,比如你每天習武,不見穿得有多厚重,怎麼就沒生瘡?我該學學你,多做些體力活,爭取向你看齊。”
“我沒長凍瘡純屬是因為穿得厚,也從不在陰冷的小黑屋裡自討苦吃。”齊寒石衝著南星的手哈了口氣道:“聽說漱芳齋有種紅花膏,治療凍瘡有奇效,我去買來給你試試。”
他說著就要轉身出門,卻被南星一把拉住:“快別胡鬧了,漱芳齋都是女孩家用的,傳出去讓我臉往哪擱?再說紅花膏不就是紅花拌豬油麼,我閉著眼都能做出來。”
“那你倒是閉著眼做呀!”齊寒石抄起桌上的藥杵一頓叮叮噹噹地猛敲:“不見別人手上生瘡,倒讓你這行醫又懂藥的遭了殃。”
南星將手放在嘴邊搓了搓,逗趣兒道:“早知如此,我就該在入冬前閉眼攉出一大盆來,賣給你這種人傻錢多的土財主,再去集市換一車銀炭,順便還能讓現在的耳根清靜清靜。”
齊寒石飛了一記眼刀給他,又聽南星話音一轉道:“不過——今冬實在反常,據說不少地方都鬧了災,單單醫館這些天接診的傷寒病人,就比往年多出不少。”
“嗯”,齊寒石點了點頭:“前幾天本家一位叔伯回來,說兩江地區的雪連下了個把月,河流被凍結,連水裡的魚蝦都難倖免,更遑論岸上的百姓。”
南星惆悵道:“繁華盛世,也有凍死餓殍。你曾說,行醫者懸壺濟世,可我連歙州這一畝三分地都兼顧不了。”
齊寒石最見不得他失落,忙寬慰道:“我胡說八道的你也信?天下的事自有天王老子操心,豈是你我能兼顧的。倘若你有心,不如我來張羅,在醫館附近搭個醫棚,你只管配藥就好,其他交給我,別的不敢說,一碗熱粥,一份湯藥,還是施捨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