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管風琴的音色並不由觸鍵力度控制,薄莉還是聽出了埃里克對音色強弱的絕妙把控,簡直如晨昏交替的光影一樣自然。
薄莉看向埃里克。
他的頭微微垂下,神色專注,演奏的時候,肩背、手臂和手腕顯得隨性而放鬆,似乎音樂是從他的血液里流淌出來的,而非指腹。
到最後,樂聲越發低柔,緩慢,顯出幾分滾燙的纏綿。
簡直像海邊灼灼閃耀的日光,曬得她頭暈目眩,臉頰漲紅。
一曲完畢,薄莉硬是聽得耳根發熱。
毫無疑問,這是一首露骨的示愛之曲。
前半截,灰暗、陰冷的曲調,是他遇到她之前的人生。
中間豎琴般靈動的音色,則指的是她。
還記得上學時,有個男生喜歡她,也在她的宿舍樓下,一邊彈吉他,一邊用歌聲跟她表白。
當時,她只是瞥了一眼,就戴上耳塞,繼續看書。
後來,同學問她,為什麼對這麼浪漫的表白無動於衷。
薄莉也很納悶。
她還以為是自己性格冷淡,不吃這種外放的表白方式,沒想到只是因為那男生彈得太差。
埃里克彈奏的曲子,每一個音符,都讓她從頭到腳一陣震顫。
想到這是他即興創作的曲子,那種震顫只增不減。
埃里克撐著額頭,閉上眼睛,不敢看薄莉的反應。
作曲對他來說,就像普通人寫字一樣簡單。
只要她喜歡,他可以每天寫一首不同風格的曲子送給她。
……就怕她不想聽。
他的頭腦十分清醒,非常清楚,薄莉是愛他的。
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她會這麼愛他。
甚至於他自己,都不會像她這樣珍視他。
然而,即使她已經被禁錮在他的身邊,被關在這個黑暗陰冷的地下巢穴里,他卻還是忍不住想,薄莉真的存在嗎?
她愛他,無條件接受他的一切陰暗面,甚至心甘情願待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從前天到現在,她沒有對這一地方表現出任何牴觸。
食量也沒有減少,甚至多吃了五十克的牛排。
她是如此美好,如此珍貴,以至於似乎隨時都會消失。
她也確實消失過三年。
每次想到這點,他就覺得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個轉瞬即逝的美夢。
他被這種隨時會從夢中驚醒的感覺深深折磨,似乎只有跟她徹底連在一起,才能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