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湊近了些,呼吸聲在收音極好的麥克風裡留下沙沙的風噪。
連同說話的聲音變得輕盈而黏糊,像是與他交換一個秘密。
「因為……強迫症。」
最開始的時候,莊銘澤只是需要比別人更多一點的時間做賽前設備調試。顯示器的角度、亮度、畫面比例,外設的位置,耳機的音量,等等等等。
並不是不能解決,所有人包括他本人在內都覺得問題不大,直到時隔五年他們再一次進入全球精英賽。
入選的那天莊銘澤徹夜未眠,看了一晚上對手的比賽錄像。
第二天情況突然變得嚴重起來,他對於事物的強迫性需求不再僅限於現實世界,而是延伸到了比賽內。
如果自己的操作沒有達成設想的結果,無論是更好或是更壞,他都會開始暴躁、緊張,想要重新進行驗證。
然而比賽就是比賽,哪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賽後的復盤更是糟糕,莊銘澤不僅挑自己的毛病,也在找整個隊伍的「錯處」。但凡隊員的某一個賽場舉動和自己的判斷不一致,他就很難控制情緒,反覆要求對方按照自己的來做。
可大家都是職業選手,即使他們願意配合,賽場局勢瞬息萬變,其實更依賴於臨場判斷。
因此不僅隊內無法達成完全一致,很多時候,莊銘澤甚至無法完成自洽。
為了繼續完成比賽,他不能吃藥,只能用意志和強迫行為進行對抗。
然而如果疾病純靠意志力就能戰勝,世界上就不會有各種絕症了。
從四強打到決賽的賽程,是莊銘澤犯病最嚴重的時候。
他閉上眼滿腦子都是剛打完的比賽影像和「如果當時那樣做是不是會更好」的念頭,無法控制地不斷推演著所有的可能性,滿得要爆炸的腦內信息影響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每天幾乎只能睡兩個小時。
不光是他累,所有人都很疲憊。
總決賽的前一天晚上隊員們聚在一起研究LP的比賽錄像,莊銘澤和劉柯因為某個戰術的實施策略爭執了起來,這在隊內本來是一件極為日常的小事。
或許是睡眠不足,又或許是強迫症發作,總而言之他喪失了那時的一小段記憶。
等莊銘澤清醒過來的時候,他舉起的椅子差點就要砸到劉柯身上。
所有人用極盡恐懼的神情注視著他,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其實即便是莊銘澤自己,在醒悟過來的當下也這麼覺得。
但他並不會為了安慰一個小粉絲,將自己解剖到如此地步。
於是在說完強迫症後,他輕輕笑了一下,忽略了其中的大段曲折,「……挺影響比賽的,所以退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