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應玄依言照做,和衣閉上了眼睛。
他聽見流箏輕緩的腳步漸漸走遠,繞出房門,右手的手指微動,一枚金赭色的蓮花瓣跟隨她飄蕩出去。
院子裡,子雍正在餵幾隻兔子吃東西,見流箏出來,慌忙站起身:「師姐,你累不累,身上的傷還好嗎?」
流箏搖頭:「不必在這兒守著,陪我走走吧。」
子雍馬上將師父的吩咐拋之腦後,連忙跟上流箏的腳步,小心翼翼地勸道:「師姐千萬不要生師父的氣,師父也是為了師姐的安危著想,怕你受人所欺,遭人所害。」
流箏說:「我知道。」
她自幼生活在父兄如臨大敵的庇佑下,這種事情並非是第一次發生。
她不能責怪父親,只能將季應玄送走,否則落在他身上的每一次傷害,都會成為她難以償還的債。
她只是覺得,失去一個能對她的煩惱感同身受、與她惺惺相惜的朋友,令她很難過。
子雍將她失落的神色盡收眼底,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
他開口道:「那樣一無是處的凡人,師姐為何這般捨不得他,師姐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他能給的,我也能給。」
「我只是覺得他孤零零的,有些可憐。」
流箏的嘆息聲如飛絮,輕盈綿軟,縷縷不盡。
「當初我帶他回太羲宮,就像當年帶你離開破敗的城隍廟一樣,並非是想要得到什麼,只是於心不忍。」
季應玄闔目躺在榻上,聽著紅蓮花瓣里傳出的聲音,眉心微蹙。
他竟不知,原來子雍也是她撿回來的。
這太羲宮裡還有土生土長的東西嗎?
子雍悻悻道:「他怎能和我比。」
「他確實不能和你比,」流箏說,「你身負正清劍骨,入宮即可拜師,短短數年就能獨當一面,可是那位季公子天資平庸,不為太羲宮所容,他不如你幸運。」
季應玄自嘲地輕笑,他的確不如子雍幸運。
天下劍骨分三品,氣清、正清、太清。氣清已是難得,太清最為罕見,幾乎百年一遇,上一個擁有太清劍骨的人是太羲宮的少宮主雁濯塵。
他沒有雁濯塵的出身,卻生了一副太清劍骨,正合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讖言。
他忍不住地想,倘他所有的劍骨只是正清或者氣清,是否就不會遭到掠奪,或許真能憑藉那一點資質,進入太羲宮修煉,成為與子雍一樣的人。
那樣才堪稱幸運。
這一點妄想像血沫生出的花朵,在傷口的劇烈疼痛里轉瞬即逝。季應玄想起從前,想起夢境,又想起雁濯塵的傲慢,雁長徵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