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將她眼裡的淚水和腮上的淚痕全都擦乾淨。
「疼不疼?」季應玄問她。
流箏不明所以:「嗯?」
他的指腹向下,停在她臉上那道紅痕的一端:「眼淚是鹹的,傷口撒鹽,難道不疼嗎?」
是有些疼,只是被他氣得顧不上了。
流箏聲音悶悶地說:「一點小傷,好得很快。」
她的眼淚像滾灼的熱酒,澆灌在季應玄心頭的千尺寒冰上,獨自滋啦作響。
他努力回想曾經受過的折磨,回想被一柄屠羊刀剖走劍骨、貫穿心臟的感受。
他奄奄一息的身體被推下地隙。
業火捲起的罡風燒焦了他的衣袍與皮膚,他以血流不止的骨肉投入業火,聽見自己血管爆裂、經脈齊斷的聲音。
血肉燒爛了,接著是他的舌頭,他的眼睛。
在他只剩下一副骸骨時,不知從何處撈到了一枚紅蓮的花瓣,那花瓣能保他不死,卻不能為他消除疼痛,他空洞的嘴裡銜著那枚花瓣,在業火岩漿中橫遊了七七四十九天。
那時他發誓要將雁家兄妹千刀萬剮,使他們同樣遭受被活剖劍骨、業火焚身的疼痛。
彼時的痛感猶在眼前,可是為何……為何只是碰到她的眼淚,他就於心不忍了?
驚惶與迷茫中,一隻纖柔溫暖的手撫過他眼下。
猶沾著靈參果漿的微微腥氣。
流箏問他:「你為什麼也哭了?」
季應玄轉過臉去,低聲如喑:「我沒有。」
流箏知道他自尊心脆弱,沒有追問,反安慰他道:「其實我沒有特別生氣,只要你肯試一試靈參,我就原諒你。」
季應玄垂目苦笑道:「有人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你臉上的傷還沒癒合,這就要原諒我了麼?」
流箏說:「我本來也沒有怪你。我的傷不是你弄的,受傷的時候你並不知情,我總不能怪你救駕不及時吧,那樣也太無賴了。」
她又揚起了嘴角,梨渦輕動,扯得那道傷口更加紅艷。
季應玄因為她的話陷入了沉默。
他曾受過的折磨,並非流箏親手施與,她亦對此毫不知情,為何她能如此灑脫地說原諒,他卻偏要怪罪在她身上?
季應玄突然問她:「你是不是很怕疼?」
流箏當然不肯承認:「不是!」
季應玄說:「我覺得你還是怕疼會比較好。」
他心中想,只要她說怕疼,今日便不剖她的劍骨了。畢竟她將自己搞得這樣狼狽,已經很疼了。
流箏卻將雙眉一揚:「說了不怕就是不怕,堂堂劍修,粉身碎骨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