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過, 晚風寒月露中天。
季應玄抬頭望了一眼, 發現今夜是個滿月。
幻境裡的流箏也會受劍骨的折磨嗎?
凝目許久後,他抬步向流箏走近。
「別過來!」
她高喝一聲,旋即聲音又低了下去:「懇求你……求你先讓我葬了哥哥……」
見他點頭, 流箏抱起雁濯塵的屍身, 出城向東山走去,路過白日那片青草地時, 似是想起他在耳畔軟語低聲的場景,回頭看了一眼。
季應玄不遠不近地跟著她。
「就在此地吧, 」流箏聲音虛顫,「我走不動了……」
月光刺得她渾身疼痛,她跪地休息了一會兒, 開始在小丘上刨坑。
妝娘精心給她的紅蔻丹里摻了珍珠粉,悄悄教她:待到花燭夜, 你擎著小燭請郎君賞看,娘子的手生得這樣漂亮,准能讓他五迷三道。
如今這蔻丹折在了泥土中,十指鮮血淋漓,流箏卻無知覺一般,仍在努力刨土。
季應玄只敢在幾步外看著,暗中用靈力幫她。
天色將明時,流箏終於將雁濯塵的屍首埋葬,也終於熬過了這一夜劍骨的折磨。
她緩緩起身走到季應玄面前,哀哀地望了他許久,突然俯身跪在他面前。
季應玄眉心緩緩蹙起:「雁流箏……」
她說:「這一拜,是代我兄長贖罪,望季公子看在他已死去的份上,接受他的悔過。」
季應玄點點頭:「好。」
接著又是一拜。
「這一拜,是我自己向你謝罪。」她哽咽的聲音微微顫抖,像一陣急雨落在人心上。
她說:「我是罪魁禍首,禍之肇始,是我占了你的劍骨,害你天資隕落,遭受十數年的摧折。」
她念訣召出命劍,高高捧起在他面前,垂下頭,露出纖長乾淨的後頸。
「請季公子……收還命劍,剖取劍骨。」
她這樣傷心又狼狽的樣子,令季應玄心裡也很不好受。
她不肯被他扶起,季應玄只好蹲下身與她說話:「流箏,我娶你不是為了劍骨,我是真的……心悅你。」
流箏的眼淚砸進泥土中,她竟哭得更痛苦了:「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季應玄抬手為她拭去不斷落下的眼淚,輕聲問她:「雁濯塵的死,你恨我嗎?」
「我不恨你,」流箏徐徐搖頭,「我恨我自己。」
恨她自己為何不爭氣,天生沒有劍骨,逼得哥哥為她動手搶奪。
恨她自己天真太過,竟從未懷疑,從未覺察,蒙昧了十多年,造成了今日之禍事。
季應玄密切地關注著她的狀態,發現她眼中漸漸泛起血紅,失去神采,隱約有走火入魔之兆,連忙扶住她的肩膀,向她體內輸送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