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了。
姜懷闊想起那些聳人聽聞的西境傳說,生於憂怖崖下蓮花境裡的這位蓮主, 僅用不到十年的時間就肅清了混亂的西境,將盤踞在掣雷城近千年的惡妖巨魔挫骨揚灰。
按理說,他身負紅蓮業火這等焚世的力量,仙門百家應當聯起手來剿滅他,然而除非他率先開戰,否則心裡稍微有點數的仙門都不想主動招惹他。
就連劍修門派之首太羲宮,年初時也嘗試想與他交好。
姜懷闊下意識地後撤了半步,手中劍舉也不是,收也不是。
季應玄右手擔著流箏的背, 手腕穿過蝴蝶骨,掌心落在她微微發燙的劍骨上。
似乎怕驚擾懷中人, 他刻意將語調放輕, 卻足夠數丈外的姜懷闊聽清楚。
他說:「恐怕祝錦行沒有告訴你們,流箏身上的劍骨,乃是孤贈予她的禮物, 她若喜歡, 隨她怎麼用,她若不喜, 剔剝後碾成灰化成塵,也輪不到爾等肖想。」
姜懷闊聞言, 一時面色如土,勉力撐持著風度說道:「原來是一場誤會,如此便罷了。」
「誤會?罷了?」
他的聲音愈輕, 瞳孔幽深寒靜,如覆千萬年的冰雪, 未有一點鬆動。
「可是流箏身上的傷不是誤會,祝錦行要強娶也不是誤會。不如這樣,我也誤殺在場諸位,咱們誤會與誤會相抵,就算了結。」
見他真要動手,方才僥倖逃過一命的仙門諸使,皆鬼哭狼嚎地要躲到姜懷闊身後,眼見那業火紅蓮散作幾十瓣利刃,正要隨他心意驅使襲來時,他懷裡的姑娘忽然抬起手,指腹無力地落在他唇上。
流箏的聲音細若蚊吟,卻拼盡了她全部力氣:「不要殺……留給我。」
季應玄驚訝地輕輕聳眉:「你現在走路都費勁。」
流箏低低道:「我記住他們了。」
「那好吧,」季應玄想起她還不知道雁長徵的死,嘆息一聲,「難得你有幾分報復心。」
他的目光在這些人臉上刮過,將他們的模樣都記了下來,這才抱著流箏離開。
流箏懸著的心稍稍鬆弛,終於能專注地忍受體內劍骨灼燒的疼痛,還有方才被姜懷闊的劍鋒擦出的傷口。
其實報復尚是次要,她卻是不想再欠他的情意了。
東境仙門百家與西境的關係本就微妙,他這麼多年一直禮待東境,怎麼能因為她濫破殺戒。
這樣的情意,她真的受不住,也還不起……
***
掣雷城距太羲宮太遠,季應玄暫將流箏帶到北安郡安置。
流箏聽見幾重推門聲,感覺到身體陷入乾燥柔軟的衾被中。
她被劍骨燒得口乾舌燥,蹙眉嚶嚀了一聲,緊接著便有水杯抵到唇邊,清涼的觸感仿佛無盡焰海里的一塊浮冰,她握住季應玄的手腕,將一整杯都喝下,猶覺不夠,又喝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