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傷口還在流血, 流箏四下摸索著想找片衣帶幫他包紮,可是淚水遮在眼前, 水濛濛一片什麼也摸不到。
微涼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頜,冷硬的杯沿抵在她唇邊,溫聲勸她。
「只有一點, 張嘴。」
季應玄傾斜杯沿,流箏的上唇碰到了杯中血, 微腥、微涼,那一瞬間,她整個人寒毛豎起,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突然推了季應玄一把。
季應玄猝不及防被推了個趔趄,杯盞從手中滑落,磕到床沿,又滾在地上。
「喀喇」一聲,瓷杯碎作數片,血色淌開一地。
季應玄垂目看著腳邊的紅血白瓷,仿佛有一道冰刃扎在心口,使他置身於哀與怒的雙重煎熬中。
窗外雲破月來,月光穿過菱格花窗,悠悠淌到腳邊,照亮了地上凝成一團的鮮血。
季應玄再次想起他的憂怖境,也是如此明亮的月夜,清光照在流箏身著紅嫁衣的屍體上。
雁濯塵身死,流箏自戕……季應玄雖然破了幻境,但里面發生的事卻像揮不去的雲翳,始終籠罩在他心上,是懸在頭頂不知何時會落下的劍,是隨時都有可能應驗的讖言。
自離開憂怖境以來,他每天都在提心弔膽。
騙她,是他情願,哄她,他也認了。可是到頭來,為何仍落得這樣一個結果?
是,她冰玉無暇、心中無愧,為酬此心不憚一死,那為她辛苦籌謀這麼久的旁人呢,難道就活該眼睜睜看著她作死?
他不甘心,他不認。
流箏不知他心中所想,卻也被他逼得近乎崩潰,扯著孱弱的聲音朝他喊道:「為什麼一定要逼我做一個強盜!我不想占你的劍骨,也不想喝你的血,我不想變成自己最厭惡的人!」
她整個人抖如篩糠,因為喉嚨繃得太緊,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她崩潰地,狼狽地膝行向季應玄,抓著他的衣襟,用哽咽里模糊的聲音懇求他。
「應玄,我求求你……是報復我也好,是愛護我也好,請你把劍骨取走,不要再這樣逼我了,好不好?」
季應玄嘆息一聲,輕柔地撥開她臉上被淚水沾濕的烏髮,深靜堅定的目光凝落在她身上。
他說:「不好。」
流箏絕望地閉上眼,一時難過至極,心如死灰。
她掙扎著踉蹌下床,拼著所有力氣,倉皇地想要逃離這裡,季應玄的腳步在她身後不緊不慢地跟隨,卻又在她碰到門閂的那一刻,按住了她的手。
當著她的面,將露進一隙月色的木門重新闔上。
一瞬間,流箏仿佛被抽空所有力氣,一隻手攏住她的後腰,使她不至於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