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此之後,只是孤零零一個了。
「我陪櫻妹妹去灞橋撒了吧,」盧元禮躬身行禮,「她一個人去我也不放心。」
盧老夫人窩著火,但事已至此,罵也無益,況且他又是盧家兒孫中最有前程的一個,只要不做得太過分,也沒必要為了外人跟他撕破臉。冷哼一聲:「快去快回!」
蘇櫻跟在盧元禮身後向大門走去,白瓷的骨灰罈抱在懷裡,冷冰冰的染得心裡也是透涼,盧元禮回頭跟她說話:「妹妹偷偷辦了過所,是要去哪裡?」
蘇櫻恍惚著抬頭,他橫身擋在面前,高大的身軀帶著陰影,黑壓壓地將她罩住:「我可捨不得妹妹走呢,這過所,我留下了。」
那些恍惚的情思硬生生被掐斷,拖回現實,蘇櫻閃身逃開:「好呀,不過……」
聲音軟軟地拖著,尾調上揚,像羽毛拂過心尖。盧元禮心裡驟然一盪,伸手來捉她:「不過什麼?」
「不過我得問問我裴阿兄,」蘇櫻輕輕巧巧再次閃開,「裴阿兄很是關切我,我是走是留,你說了不算,我裴阿兄說了才算。」
又是裴羈。盧元禮輕哼一聲,瞅准了正要抓住,餘光忽地瞥見門外一抹素色身影。
蘇櫻也看見了,是裴羈。剛下馬,隔著門檻望著她。
額上霎時驚出一層薄汗,思量著這距離他不可能聽見,心還是砰砰亂跳起來,蘇櫻大著膽子喚了聲:「阿兄。」
盧元禮冷冷看過裴羈,又看與他同行的人。黃衫黑履,宦官裝束,向他躬身行禮:「盧將軍,王樞密要你過去一趟。」
是宦官頭領、樞密使王欽的心腹。他丁憂在家,若不是有事,王欽不會差人找他。滿腔旖旎頓時全都拋開,盧元禮快步迎出去:「走。」
兩個人並轡而行,很快走得遠了,蘇櫻偷眼看著裴羈。方才她跟盧元禮的糾纏他看見了,她說的那些話或者他也聽見了,該怎麼解釋?思忖之時,裴羈已翻身上馬:「走吧。」
他當先領路,去的分明是灞橋的方向,蘇櫻恍惚著上了車,後知後覺地想到,裴羈怎麼會知道她要去灞橋?難道盧元禮的行蹤他早就知曉?那麼盧元禮離開,是否也是他的安排。
蹄聲得得,夾在轆轆的車輪聲中,裴羈不遠不近跟著。蘇櫻從窗縫裡偷偷望著,想起她認識的人里,即便兇狠蠻橫如盧元禮,都不曾像裴羈這樣令她懼怕——不,不全是懼怕,是猜不透,無法掌控,還有在他面前無所遁形的恐慌。他仿佛什麼都知道,哪怕他從來不說什麼,就那麼無喜無怒地看著,就能讓人亂了方寸。
更何況她還有那麼多把柄落在他眼中。但她決不能失去竇晏平。蘇櫻推開窗戶:「阿兄。」
裴羈回頭,她露著半邊臉,日色一照,近乎透明的白:「阿兄。」
她是要他過去。裴羈撥馬靠近,剛到窗邊,她伸手,抓住他一點袖子:「你不會怪我吧?」
幽淡的女兒香氣絲絲縷縷往鼻子裡鑽,她濕著眼軟著嗓,紅潤的唇微微開合。心底突地盪起曾經柔軟香甜的滋味,裴羈轉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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