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思謙也只得出來,心裡煩悶著,一時猜測南川郡主是否在暗中幫著盧元禮,一時想著哪裡有門路能壓得住他們,再抬頭時已經到了蘇櫻的院子,院門虛掩著,侍婢坐在廊下做針線,看見他時連忙起身:「大郎君,櫻娘子誦經累了,今晚不用飯,已經歇下了。」
誰要問她?只不過信步走到這裡而已。崔思謙擺擺手摺返回去,走出幾步忍不住回頭,夕陽半拖在粉牆上,院裡靜悄悄的一絲兒動靜也無,屋脊後什麼影子一晃,不知是鳥雀,還是閒走的貓兒。
屋頂上,張用等他走遠了,這才從後檐倒掛下來,悄悄撥開鎖閉的窗戶。
情形有點不對。兩刻鐘前蘇櫻念完經回來,說是累了便睡下了,只是他方才想起來,那個心腹侍婢葉兒,仿佛有大半天不曾見過人影,再者蘇櫻睡下後過一陣子,又有個侍婢從屋裡出來,但他分明記得蘇櫻剛睡的時候,便已經讓侍婢都退出去了。
窗戶推開一絲縫隙,張用貼上去,細細看著。屋裡光線昏暗,簾幕低垂,攤開的經卷擺在蘇櫻常坐的書案前,看上去跟平時並沒有什麼兩樣,但那種怪異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張用猶豫一下,推窗跳進房裡。
安靜得很,連呼吸聲都聽不見。輕手輕腳來到里間臥房,四柱床的帳子放著,影影綽綽似是有人在內,卻還是聽不見呼吸的聲音。張用伸手想揭帳子,摸到素紗的邊角又急急停住。裴羈仿佛很忌諱別的男人接觸蘇櫻,他曾幾次窺見裴羈看竇晏平和盧元禮的模樣,他跟著裴羈這麼多年,從不曾見過那麼冰冷肅殺的眼神。
但裴羈下的是死命令,盯緊蘇櫻,決不能出任何岔子。這位主子看起來端方溫雅,實則手段凌厲,發出的指令從不容許有任何閃失。張用一橫心,揭開紗帳。
被子外拖出一窩青絲,仿佛有人面朝里睡著,但他混跡江湖多年,一眼就認出被子里的人體態不對。
不好。張用急急揭開被子,看見內里用衣服和黑色絲線做出來的假人。
蘇櫻跑了。那個最後出去的侍婢,低著頭飛快地出了院子的,是她。
張用一躍掠出臥房。裴羈交代過,一旦有變,必要讓盧元禮的人知道。捏著嗓子叫一聲:「不好了,櫻娘子不見了!」
牆外樹枝亂晃,一條人影慌張著往這邊跑來查看,張用閃身避過,在隱蔽處找到等候的部下,低聲吩咐:「蘇娘子走了,我去追,你去稟報郎君!」
西向橫街上。
蘇櫻打馬飛奔,風吹得冪籬邊緣垂下的青紗獵獵作響,一雙眼牢牢望著前方。
昨日她算過路徑,車子正常行駛須得小半個時辰到西市,那麼騎馬快行,半個時辰足夠趕到金光門。
車子是昨天葉兒悄悄雇下的,給足了酬金,約定時間等在崔府後門外隔條街的僻靜巷子。葉兒下午找藉口先出了門,取了馬匹在橫街等著,她扮成婢女溜出崔家,上車後再換上胡服扮成胡女,此時空車將按照先前的約定一路往南去往南城啟夏門,即便盧元禮的人察覺到不對,也只會追蹤這輛車子一路往南,即便追上了,車夫也並不知道她要去的是哪裡。
在盧元禮到處尋找之時,她已經逃出長安,連夜趕上一段路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