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從半開的窗戶里透進來,衣袖間沾染的薔薇水被風一吹,滿室旖旎的香。她的香氣。讓他不經意聞到時,總是情不自禁想起她。裴羈起身來到窗前,望著花園的方向。
他得儘快趕回去。在魏博能有今日的局面並非一朝一夕之功,也不是容易能夠辦到,步步為營走到如今,正是決定生死的關鍵時刻,絕不能因為一個女子出什麼差池。
須得儘快了斷與她的糾葛。
欲療重疾,必下猛藥。他的心魔始於那個傍晚她吻他的時候,成於翌日傍晚獨立山洞之外,看她與竇晏平親吻的時候,這些天但凡與她親近,總讓人忍不住揣測,她與竇晏平,是否做過同樣的事。
她與竇晏平的過往,心上那根毒刺最毒的汁液。但有一件事,她與竇晏平,必定不曾做過。
心底突地一盪,袖間的香氣一霎時濃郁到了極點,眼前浮現出昨夜她哭得紅腫的眼睛,裴羈頓了頓。
她是不情願的。生平頭一次有了猶豫。從來都是殺伐決斷,從來都是只要達成目標,絕不在意路途中一切被碾壓被丟棄的障礙,而此時,生平第一次,對那註定要被犧牲的障礙,生出猶豫。
他對她,竟起了憐惜。
日色黃昏時,蘇櫻跽坐案前打香篆。
香爐中香灰填得半滿,灰面抹得平整,小心擺好香印。沉香碾成粉末細細過篩,摻入少量磨細過篩的降真香粉,用香勺舀出,一點點倒進香印中,再細細補滿縫隙,以香鏟壓平。
昨日的薔薇水不知是否有效,但這香篆他若是肯用,被發現的機會更大。裴羈似乎沒有什麼嗜欲,就連飲食衣著也沒什麼偏好,幾乎讓人無從下手,但,長處有時也會成為弱點,正因為他從來都是一成不變,所以只要他稍稍改變一丁點,就很容易被人發現。
抬眼,日色漸漸西斜,黃昏將至。他馬上就要來了吧。蘇櫻握住香印的手柄用香鏟輕輕一敲,跟著乾脆利索提起香印,香粉自鏤空處穩穩落下,在爐中結成一個完美的蓮花形狀。
一塊香篆可燃半個時辰,拖延住他,讓他多留些時辰,那麼他發間衣上都將染上沉香的氣味,不再只是降真的香氣。
日色昏黃,天邊幾片染紅的晚霞,裴羈自後門出來,揀著坊間僻靜小道,向別院行去。
衣衫換過,乾淨清爽,不再有薔薇水的氣味,裴羈催馬快行。
他竟對蘇櫻,那個狡詐涼薄的女子,起了憐惜。
由憐生愛,繼而變成男女之情,她便是如此設計了竇晏平。她一向很擅長算計人心,也很懂得攀附高位,她之前也曾問過他,會不會娶她。
昨夜她哭了,他以為她是悲苦難抑,但誰敢說,不是她精心謀劃,引他憐惜她?
身後影影綽綽,露出石榴裙明麗的一角,帶路的侍衛輕咳一聲,裴羈勒馬。
餘光瞥見牆後裙角一閃,在他停住時急急忙忙躲進去了,裴羈頓了頓,揚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