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說著何時下聘,又是哪處院落收拾了當做新房,裴羈一概都無二話。應穆想見他,不可能是為了這些瑣事,他不提,他也不問,總歸不是他要求他。
「裴兄返來已經月余了吧?」應穆忽地話鋒一轉。
裴羈頓了頓:「是。」
一月有餘。返來時以為看她一眼便可離開,後來又以為不過幾天便能了結,如今卻是前路茫茫,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究竟何時才能了結。生平頭一遭,對自己所做之事,全無把握。
應穆點點頭:「聽聞魏州近來有些動盪,裴兄可曾得了消息?」
「不曾。」裴羈料想他便是為了此事,裴氏與杜氏雖是高門望族,但未必能讓應穆如此大費周章,親自去求太和帝的賜婚,他這般上心,多半還是想得到魏博的支持。
畢竟眼下立儲形勢日漸明朗,太和帝想立他,以王欽為首的宦官想立年方八歲的相王,雙方相持不下已經有段時日,若是能得魏博的援助,則應穆的把握又多幾分。
「請裴兄轉告田節度,若有需要,我定當竭力相助。」應穆道, 「我與范陽的史節度還算相熟,河朔同氣連枝,若有什麼變動,我也可出一份力。」
是委婉說明,他已經得了范陽節度使的支持吧。裴羈淡淡道:「我會轉告。」
應穆點點頭,忽地壓低了聲音:「昨日我奉詔入宮,不料聖人龍體不安,未能召見。」
僕從都已退出門外,廳中門窗半掩,只剩他們兩個,裴羈抬眼,應穆向前微微傾著身子,神情晦澀:「聖人新近密召五龍山的道士趙友光入宮,正在煉製金丹,據說服食可以百病全消,延年益壽。」
裴羈心中一凜。他是說,太和帝龍體不適,是因為服食金丹?但他從不曾聽說太和帝有服食丹藥的癖好。「聖人從何處尋來的趙友光?」
「趙友光在五龍山幾次顯出聖跡,當地報上來的。」應穆頓了頓,「但我聽說,王欽或者與此事有關。」
他說的,不像是假的,他時常進入內闈,太和帝又信任他,的確有可能知道這些秘事。裴羈心下肅然,丹藥短期內或者有用,一旦成癮,丹毒必然發作,前面便有兩位聖人因此宴駕,假如真是王欽,那麼這丹藥,必定有問題。王欽是要推相王上位,八歲幼主,自然比應穆這個城府極深的成年男子好掌控。
但,宦官專橫,藩鎮強權,天下局勢已然風雨飄搖,若是太和帝再有什麼不測,這天下,必是一場生靈塗炭的大亂。
「我位卑言輕,未必能有什麼作為,裴兄深得聖人倚重,又得田節度以師禮待之,我願相助裴兄。」應穆神色懇切,「裴兄,你我如今是一家人,便是為著七娘,我們也當同心協力,共同匡扶社稷。」
應穆盯著的是儲位,這相助一說,只怕要顛倒過來才行。但是裴則。為著裴則,他萬萬不願應穆立為儲君,但此時的局勢,又是一步也錯不得。
應穆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回答,正猜不透他所想時,忽聽他道:「郡王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