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則安靜地等著,家塾里來了管事,上報幾個兒郎的用度帳目,裁縫來了,給韋家女郎量體,做參加她大婚宴席的新衣,忙忙碌碌人竟一直不曾斷過,裴則沉默地看著,母親還是從前的母親,但又不是了,她到此時滿腹心事,竟然無處可以得到一點安慰。
起身道:「母親,兒告退了。」
杜若儀從忙碌中抬頭,她身影一晃走出了小廳,杜若儀這時候覺得有些不對,皺眉問邊上的人:「小娘子是不是有些不快?」
裴則飛快地出了韋家,車子起行,侍婢來問去哪裡,裴則說不出,便吩咐沿著大街往回走,車輪聲轆轆地響在耳邊,裴則垂著頭,腦中一片空白,仿佛想了很多事,又仿佛什麼都沒想,直到車子突然停住,應穆從馬背上俯身,隔著窗喚她:「七娘。」
裴則怔怔抬頭,還沒開口,喉嚨先哽住了:「九郎。」
「我剛從遂王府回來,老遠看著像是你的車子,」應穆打量著她,皺起眉頭,「怎麼眼睛腫成這樣,你哭了?」
急急下馬,推開車門一低身進來:「怎麼了?」
溫暖乾淨的男人氣息充滿了車廂,那麼讓人安心,裴則壓抑著聲音,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應穆輕輕拍著她,沒有追問,只是幫她擦淚,間或低聲安慰一兩句。
裴則哭得頭暈腦脹,淚水將他胸前衣服打濕了一大片,許久,抬起頭來:「九郎。」
應穆嗯了一聲,輕輕撫著她的頭髮:「不哭了,有我在。」
裴則被這一句話惹得再又掉下淚來,所有的,她曾經以為最親近的人全都變了,唯有應穆對她如初見時一樣,從不曾變過。緊緊偎依在他懷裡:「九郎,我哥哥他,他……」
遂王府。
南川郡主又急又怕,急急向裴羈說道:「聽聞劍南兵已經圍了梓州,只要殺盡牙兵,晏平他一個人死攔著不肯,他真是不要命了!你快些寫信叫他回來,此事是你提起來的,他一向最聽你的……」
「你先讓無羈說說看,」應璘聽她情急之下分明是要把竇晏平去劍南的責任推到裴羈頭上,心裡暗叫糊塗,連忙打斷,「無羈,以你的意思,眼下如何最為妥當?」
裴羈欠身道:「以晚輩之見,不如先運送一筆錢糧到梓州,安撫住牙兵。」
他是昨日收到的消息,竇晏平連日來代表三千牙兵與李璠談判,只是此時援軍已到,李璠占盡上風,便一口咬死只肯留下三百人,其他人立刻解散,牙兵為此鼓譟不滿,竇晏平極力安撫也難以維持,變亂一觸即發。
「錢糧都不是問題,但晏平得立刻回來。」南川郡主此時後悔到了極點,當初說好了將竇晏平留在錦城,此行不過是走個過場,早知道竇晏平竟然傻到真的衝去了梓州亂軍之中,那麼她寧可與蘇櫻繼續糾纏,也絕不會同意他去劍南,「你快些寫信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