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櫻思忖著,那小舟那侍從,是去給她請大夫的?她竟從不知道船上還有這個。這麼長時間客船一直不曾停過,她以為裴羈與岸上沒有聯絡,但若是有這條小舟,那就可以在客船正常行駛時送人上岸,那麼在她未曾覺察到的時候,他派了多少人去岸上,目的又是什麼?
心臟砰砰亂跳起來,隱約感覺到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對付竇晏平,咬了咬唇:「船走得太快,我難受,讓他們慢一些。」
裴羈回頭看她,她眉頭皺著,臉繃得緊緊的,只是盯著那艘小舟。她在擔心他對付竇晏平。
從前那個蘇櫻回來了,但又沒回來。他倒寧願她像從前那樣,花言巧語跟他敷衍,至少那樣,看起來還像是真心。
蘇櫻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裴羈的回答,抬眼時,對上他沉沉盯著她的眸子,不由得皺眉:「怎麼?」
冰冷的態度,仇恨的眼神,他只有在準備殺敵的戰士臉上看見過這模樣。裴羈轉過臉,眺望著河面,小舟走得很快,馬上就要靠岸了。不該跟她計較,心裡卻突然生出不甘,淡淡道:「若想讓我聽你的,至少該把戲演得真一些。」
蘇櫻心裡突地一跳,在怒惱窘迫中,看見小舟在岸邊停住,侍從一躍而下,飛快地跑遠了。
不像是請大夫,船行得這麼快,等請來時,他們早不知道去哪裡了。他是在籌劃對付竇晏平。心臟砰砰亂跳著:「這是哪裡?」
是不是到了魏博地界了?他在調援兵?
裴羈望著遠處,侍從已經只剩下一個小點,消失在長草深處。算算時辰,第一批派出去的人手也該聯絡到了。「臨近鄴城。」
鄴城屬河南道,並非魏博所轄,但離魏博也很近了。蘇櫻急急思索著,船身突然一晃,站不穩,踉蹌著摔出去,他一伸手扶住,壓著眉低低說道:「小心。」
蘇櫻甩開他的手,扶著桅杆站定,河道在此處一個急轉彎,駛入一片寬闊的水面,水流平緩下來,船夫們奮力划槳,試圖彌補水速的不足,但客船依舊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回頭望時,遠處白帆的影子越來越清晰,竇晏平的船駛進了方才河道緊窄處,順風順水,飛快地向這邊逼近。
竇晏平來了,但等待他的,是怎樣的陰謀詭計?蘇櫻緊緊攥著拳,想要開口詢問,驀地想起方才裴羈的話:若想讓我聽你的,至少該把戲演得真一些。
她太生硬了,目的根本是赤裸裸的擺在臉上,他向來是需要哄的。可她如今,怎麼能忍下仇恨,哄他?
裴羈默默看著她,她眉頭緊緊擰著,在眉心留下淺淺一道痕跡,很想伸手替她撫平,到底又忍回去:「送娘子回艙。」
侍從連忙上前請行,蘇櫻猶豫一下,轉身向客艙走去,身後是他冷肅的語聲,他在吩咐侍從:「照顧好娘子,不得有任何閃失。」
好端端的在船上,能有什麼閃失?除非接下來,這裡的一切都會有變故。心跳越來越快,如今張用、吳藏幾個都不在,船上的侍從只剩下十一二個,他又是文人,不能上陣廝殺,竇晏平敢追來,必定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按理說應當是勝券在握,可為什麼,他竟如此平靜?
「娘子,請進去吧。」侍從拉開客艙門。
蘇櫻緊緊望著身後,後船的影子越來越清晰,風帆鼓到最滿,帆下一人白衣白袍,拼命向她揮手,不是竇晏平又是誰?眼梢一下子濕了,蘇櫻也向他揮了揮手,一低頭進了客艙。
接下來難免爭鬥,她保全了自己,就是幫助竇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