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櫻知道, 自己又做夢了, 這兩年裡不知多少次做過這個夢, 夢見她最後逃離裴羈的那天。
接下來的夢境裡馬匹會失去控制沖向懸崖,裴羈會在最後一刻救下她, 她會用匕首刺中裴羈, 隨即是鋪天蓋地的血色, 她在茫然中醒來, 心悸著,久久無法平復。
夢裡沒有聲音,靈魂仿佛飄蕩在半空, 安靜地看著夢中的自己。
馬匹沖向山崖,裴羈抱住了她, 她握著匕首刺向他的心臟, 鋪天蓋地的血色中他怎麼都不肯鬆手,他靠近了, 又近了, 在她耳邊顫抖著喚她:念念, 別走。
這次, 蘇櫻聽見了他的聲音。如此真實, 像是他貼在耳邊喚著她,甚至她還能感覺到呼吸拂著皮膚的灼熱。蘇櫻猛地醒來。
心跳快到無以復加, 在久久無法平復的悸動中起身下床,慢慢走到窗前。
夜冷得很,沙州這邊總是這樣,白天酷熱,夜裡寒冷,蘇櫻抱著胳膊向外望著,為著隔熱的緣故,這邊的房子窗戶都不大,從這裡望出去,只能看到方寸大的天空,和天幕上彎弓也似的殘月。
念念。方才那一聲仿佛又在耳邊響起,哀傷,纏綿,讓人的呼吸都跟著凝住了,蘇櫻沉默地望著,天邊一點點發白,天要亮了。
沙州城外。
「念念!」裴羈叫出了聲,猛然醒來。
帳篷里,隨行的度支員外郎宋捷飛被這一聲驚醒,一骨碌坐起來:「裴相,出了什麼事?」
「無妨。」裴羈定定神,「你睡吧。」
宋捷飛疑惑著重又躺下,不久後帳篷中再又響起綿長的呼吸聲,裴羈瞪大眼睛躺著。
今夜註定不會再有睡眠。每次夢見她,隨之而來的,都是一整夜的哀傷,後悔和思念,讓人片刻也無法合眼。
披衣出來,帳篷外篝火燃著,值夜的侍從欠身行禮,極遠處似乎是狼嚎,悽厲,空曠,在白茫茫的戈壁上盪出悠長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