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裡,阿摩夫人皺著眉,吩咐蘇櫻:「走吧,男人們辦公事,你隨我去後面迴避一下。」
侍婢立刻上前拉人,蘇櫻沒動,方才康白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今天若是走不了,以後再想脫身就更難,忙道:「老夫人,我須得先跟康郎回去,等日後再來服侍夫人。」
康郎?裴羈心裡突地一跳,與此同時,聽見康白的回應:「夫人,我須得帶我未婚妻子回去。」
康郎。未婚妻子。心中似有千萬條毒蛇一齊啃咬,裴羈抬眼,燈火之下蘇櫻獨自站在角落,臉上陰晴不定,但她看起來似乎,很好。
神清氣爽,生機勃勃,從前總籠在眉尖的輕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一種由內而外,自信舒展的姿態。還有從前,她的膚色是近乎透明的,脆弱的白,如今卻是健康潤澤的白,有一種陽光照耀,自內而外的透亮,讓他突然想起一路行來時,屢屢在戈壁上看見的,當地獨有的野花。長在石縫裡,開在石縫裡,映著陽光怒放,明艷無匹。裴羈猛地轉開臉。心裡如同錐刺一般痛苦,不甘,卻是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離開了他,她過得很好。
餘光瞥見阿摩夫人皺著眉頭,侍婢依舊死死攔住,康白不好跟女人動手,凝眉思索,裴羈在凝滯的呼吸中,一字一頓:「康白。」
康白抬眉,叉手為禮:「裴相。」
下意識地又向蘇櫻靠近一步,以身遮蔽。他不知道她和裴羈之間發生過什麼,但他知道,她大約是不肯嫁給裴羈的,否則怎麼會在裴羈功成名就,又求了賜婚詔書之後,隱姓埋名,躲在偏僻酷熱的沙州?她不肯嫁,那麼,他就會幫她,哪怕他要面對的,是裴羈。「裴相,許久不見。」
是啊,許久不見。整整兩年她消失得無影無蹤,萬沒想到再次相見,她又多出了一個未婚夫婿,而且,是康白。他從前怎麼沒發現康白竟有這個膽子?這般,不怕死麼。裴羈冷冷看著:「你因何事喧譁?」
「非是有意喧譁,還請裴相恕罪。」康白直起身,「我來接我未婚妻回家。」
未婚妻。她如何是你的未婚妻!探手入懷,手指觸到詔書涼滑的絲絹,裴羈又硬生生忍住,餘光瞥見康白伸手向著蘇櫻:「過來,跟我回家。」
一霎時氣血上涌,若是他敢碰她!卻在這時,張法成一個箭步衝去攔住:「慢著!」
心中無限狐疑。先前康白幾番攔阻,卻隻字不曾提過跟葉蘇有婚約,怎麼到了節度使府,突然便改了口?況且粟特人的規矩他是知道的,輕易不與外族通婚,更不用說是康白這種身份高貴的王族後裔,娶妻更該是同族貴女才對,這個葉蘇雖然極美,但一看就不是粟特人,如何能與他定親?張法成打量著康白:「康郎君,你說葉蘇是你的未婚妻,可有憑據?」
「婚姻大事,非是兒戲,」康白反問道,「將軍以為,我會拿此事說笑麼?」
張法成輕笑一聲:「這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