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終於聽見他低低的語聲:「令牌交給娘子了?」
原來,還是惦念著蘇櫻。張用心中感慨,忙道:「是。」
裴羈頓了頓,許久:「她說什麼了嗎?」
話一出口,自己也覺得慘然。她還在恨著他吧,又怎麼會有話跟他說。他自作自受,無可辯駁,這錐心刺骨,無時無刻不死死糾纏的悔恨,註定是他一生都要背負的沉重包袱。
卻突然聽見張用道:「娘子問郎君現在怎麼樣。」
腦中有片刻空白,隨即轟然一聲,似有什麼突然坍塌,或者突然灼燒,裴羈在近乎暈眩的狂喜中急急站起,袍袖帶到了帷幕,飄蕩著,撲在臉上:「你說什麼?」
「娘子問郎君怎麼樣了,」黑暗中影影綽綽,張用看見了飄起的帷幕,看見帷幕後搖搖欲墜的身影,下意識地扶了一把,「我答說郎君很好,只盼娘子儘快脫險。」
「好,答得好。」裴羈被他一扶,這才堪堪站住,在巨大的歡喜中語無倫次地說著,「讓她放心走,快些離開,接下來肯定不太平,明天我會拖住張法成,讓她明天就走,立刻出城。」
「郎君。」聽見張用帶著擔憂的語聲,讓裴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定定神勉強坐下,「今天太晚了,讓她安穩睡一夜,明天一早你再跟她說,大概巳正前後,我會拖住張法成。」
巳正,不早不晚,正好出城。太早怕她來不及準備,太晚就怕萬一有什麼岔子無法轉圜,況且太晚了,出城以後也不好投宿,沙州城外缺水少食,夜裡還有狐狼出沒,實在太不安全了。巳正是最合適的時候。裴羈深吸一口氣,徹底穩住心神:「你速去安排。」
後窗開合,夜裡的涼風倏地透進來又倏地消失,張用走了,裴羈沉默地坐著,許久,長長吐一口氣。
眼梢發著燙,緊緊按著心口,能感覺手心下清晰的起伏,就好像心臟隨時都會掙脫束縛,跳出胸腔似的。她竟然,問了他的情況。她竟如此慈悲,在他對她做過那麼多卑劣的事情後,竟然還肯過問他的情況。
讓他恨不能立刻衝出去找到她,擁抱她,親吻她。恨不能立刻匍匐在她腳下,向她傾訴無盡的相思和懺悔,乞求她再給多他一些憐憫。
眼梢濕著,熱著,感激著,漸次又生出奢望。也許,她並不全然是恨他呢?也許她還有那麼一點點在意他呢?須知恨,從來也是因為在意,若是不在意,又怎麼會恨。
一念及此,所有藏得最深的渴念和奢望全都被勾起,裴羈急急起身,困獸一般,在屋裡來回走動。有一剎那極想就這麼不管不顧地衝出去找她,下一息又壓下這念頭。不,不行,眼下哪怕流露出一丁點與她相識的痕跡,都會陷她於危險之中,便是再想,也必須忍住,他眼下最要緊的,便是拖住張法成,幫她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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