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櫻大半夜不曾睡好,心神不寧。
懷裡藏著那塊令牌,沉甸甸的,讓人的心緒也跟著沉重,耳邊反反覆覆,又響起張用的話:郎君很好,只盼娘子儘快脫險。
裴羈竟然,是真的想幫她走。過去幾番糾葛,她對他總懷著疑慮甚至恐懼,總覺得以他的陰狠偏執,一旦發現她的蹤跡,必定會不擇手段留下她,可他竟然全都改了。先前幫她圓謊,讓康白帶她出節度使府,如今又給她這塊令牌,助她出城。
讓她恍然想起裴羈若是想要待誰好,的確是方方面面,無一處不照顧到,從前對裴則如此,後來在魏州,她假裝失憶那段時日,也曾 體驗過他這般無微不至的關照。
那為什麼,他們會走到這一步?
心裡酸澀著,廊下一個僕役打扮的人匆匆走過,忽地抬頭,是張用。蘇櫻下意識地上前,聽見他飛快地說道:「郎君請娘子今日巳正出城,到時候郎君會拖住張法成。」
他說完立刻就走,蘇櫻在晦澀難言的情緒中忽地叫住:「我從城東門走。」
這是康白先前跟她商量過的,到時候喬裝改扮從城東門離開,那邊連通去瓜州的大道,快馬加鞭,一天就能趕去瓜州。
張用怔了下,覺得她似乎是想要他把這話轉告裴羈,但她從來對裴羈都是抗拒,又怎麼會主動告知自己的行蹤?而且眼下大白天,也很難找到機會告知裴羈。一時吃不准她的意圖,正躊躇時,突然看見康白朝這邊走來,張用連忙低頭,匆匆往另一邊去了。
「葉師,」康白很快走近,壓低著聲音,「都安排好了,只等時機到了,我們立刻出城。」
這個時機,是指張法成無暇分身的時機吧。裴羈已經替她安排好了。蘇櫻轉過臉:「今日巳時,裴羈會拖住張成。」
康白怔了下,一霎時想明白了前因後果。她與裴羈,一直都有聯繫。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聽見她微微喑啞的語聲:「這是他給我的令牌。」
康白低眼,看見紫金令牌上太和帝的御筆和印章,持此令牌如太和帝親臨,莫說保命,只怕調動數千兵士也不是問題。裴羈竟然給了她。「這是聖人親賜令牌,見牌如見聖人,只要在朝廷地界內,都可保你平安。」
蘇櫻低著頭:「是。」
他給了她,哪怕此時身陷囹圄的人,是他自己。
「那麼,」康白頓了頓,垂眸,「儘快收拾,我送你出城。」
眼前驀地閃過那日經洞之中,她即將落在他眉心的手,那時候她眼裡帶著光芒,似揉碎了一天星河,璀璨無雙。然而,終究只是一瞬。
巳初,右軍營。
校場上旗幟飛揚,士兵們衣甲鮮明,隨著主官的口號整齊劃一變換著陣列隊形。裴羈轉開門光,不遠處是才從軍械庫里抬出來的兵器,刀槍劍戟森森羅列,閃著銳利的金屬光澤,盔甲亦是新制,護心鏡明光耀眼,張伏伽帶著笑正向他介紹:「右軍營是先前收編的吐蕃降兵,這些來,也極是驍勇善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