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鼓樓上。
裴羈強迫自己不再回頭,抬起眼帘,極力眺望遠方。
無盡的戈壁荒漠一路延伸向天際,似他此時的心境,蒼茫無際。
不回頭,最好。她聰明智慧,知道此時情勢緊張,所以做得滴水不漏,他亦要撐過此刻,不能拖累她才行。只是張法成看起來對此事絲毫不知,又是誰攔住了她?
「不能改時間,」耳邊聽見張法成不自覺抬高著的聲音,「軍演早就已經安排下去了,各軍都是按這個時間準備的,文書也都按著這個時間發的,突然改時間,還提前這麼久,讓他們如何籌備?」
「剩下的時間足夠充裕,諸軍都在城中,再通知一次也不難。」裴羈不動聲色,「一切都以顧全河西與朝廷的大局為重。」
目前能找到的線索太少,他孤軍深入,處處受制,與其在重重監視下花費數倍力氣去查,不如改變既定時間,逼張法成動手重新安排,那麼只要盯著他的行蹤,就會知道他想借著軍演做什麼,哪些人是他的同黨。
「不行,」張法成焦躁起來,「日期絕不能改!」
這下連張伏伽也看出了不對,皺眉看他:「為什麼不能改?」
「這個,這個,」張法成再說不出什麼理由,有些氣急敗壞,「伯父,裴羈沒安好心,不能信他的鬼話!」
「住口!」張伏伽厲聲喝住,「休得放肆!」
這幾天接觸的時間雖短,但裴羈行事沉穩公允,對河西上下了如指掌,他看得出裴羈對河西的關切看重,也看得出裴羈對他並沒有忌憚防範之意,否則,只以他違抗太和帝意願,不肯赴長安慶賀千秋節一事,就足夠是個把柄拿捏他,又如何肯替他籌劃,避免他在太和帝面前落下口實?心裡其實已經默認了更改時間,只是眼下還不能說死,便道:「裴相容我回去再商議一下,儘快給你回話。」
「好。」裴羈到此時,才又飛快地回頭一望,城門前聚起了一堆無法出城,嚷亂著打聽情況的百姓,蘇櫻並不在其中。悵惘著,擔憂著,「我等節度使消息。」
她此時應該已經返回粟特會館了吧,這次不行,接下來又該如何送她出城?
城西門。
康白混在回鶻行獵的隊伍里剛走到門前,城門已經關了,出不去城的人們聚在一起吵嚷打聽著,康白退回來,吩咐侍從:「去會館看看什麼情況。」
他本能地感覺到,這是為了蘇櫻。
日頭一點點移到頭頂,火辣辣得曬得人站不住,先前著急出城的人們看看沒了指望,三三兩兩離開,康白在道邊蔭涼下安靜地等著,侍從很快去而復返:「郎君,節度使府的人圍了會館,要請郎君和葉畫師進節度使府!」
果然。只要她不現身,城門就不會開,粟特會館也不會解圍。康白翻身上馬:「回會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