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花園大戲樓里除過雅室,戲台下和敞廳裡頭也設了不少桌椅,如今全都坐滿了。
康熙仔細打量過去,發現裡頭有不少人衣著顯赫,至少也是京官家的夫人或是出嫁女之流。今日這般密集的都出現在戲園裡頭,當真只是為了一出《長生殿》?
帝王不這麼覺著。
他招招手,將梁九功喚來,低聲吩咐:「去查查,今日這戲背後是否有人搗鬼。再將來聽戲的人員名單拿給朕。」
梁九功應一聲,退出去了。
長生殿已經唱到第六出「傍訝」——
【宮幃事,費安排。雲翻和雨覆,驀地鬧陽台。】
【那虢國夫人去時,我娘娘不曾留得。萬歲爺好生不快,今日竟不進西宮去了。娘娘在那裡只是哭哩。】
康熙淡笑著看戲,開口卻是探問赫舍里:「舒舒一向不理宮外事務,今日這齣《長生殿》,究竟是聽誰提起的?」
下頭戲台還在哭哭啼啼鬧著。
赫舍里卻淺笑著回望康熙:「前陣子處理溫懿皇貴妃的喪事,佟夫人最後進宮謝恩,與臣妾商議二小姐晚些進宮的事,順道說了幾句閒話,便曾提起這齣《長生殿》。萬歲,有何不妥嗎?」
康熙搖頭:「沒有不妥,做得很好。」
「若非舒舒歪打正著,朕還不知這京師眼皮子底下,竟有人敢如此大肆結交朝臣,拉攏黨羽。」
赫舍里正抿著茶,聞言連忙放下茶盞,不多不少地詫異道:「發生何事?皇上怎麼好好聽著戲,竟這般生氣。」
這回不必康熙解釋,梁九功從外頭回來,打個千便將事情講清楚了。
「皇上,奴才查清楚了。今日這孫公園大戲樓是被……被……大阿哥派人包場了,專程宴請這些個京官王公家的夫人們看戲……」
康熙顯然沒料到,竟是他親親的皇長子鼓搗了這麼一出。
帝王冷笑幾嗓子,雙手扣著座椅的扶手,沉聲問:「明珠可有參與此事?」
「納蘭大人被革職之後,便一直待在府中養花養鳥,怕是許久未曾過問過大阿哥的事了。」
梁九功這話才說完,康熙便砸了桌上的茶壺。
茶水撒了一地,幸而只是溫熱的,沒有傷著人。
赫舍里默不作聲,面上做出一副「瞭然但不插足」的神色。
康熙怒過之後,緩緩抬頭,頭一次用這樣審視和疑慮的目光看向赫舍里,問:「皇后,今日之事,你當真不知嗎?」
赫舍里坐直了身子,脊梁骨挺拔,無懼與康熙對視。
「如此欺君罔上的大事,妾身如何能提前知曉。三爺這般問,到底是高看了舒舒,還是在諷刺大阿哥太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