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前世種種,她也不知玄燁今生算不算得上是懸崖勒馬,又是否還有悔恨?
「不妨告訴皇上一個秘密吧。」赫舍里挪到了床上側坐著,給康熙尋了個舒適的姿勢,半靠著大迎枕,「誕下保成那一日,臣妾原本就該死了。只不過是有個人在瀕死之際,回首一生有悔,求得阿布卡赫赫的憐憫,才分得臣妾十年壽數,再回人世走一遭。」
「皇上就不好奇這人是誰嗎?」
康熙費力地睜著眸子,卻已然看不清眼前的皇后,他的髮妻。
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些零星的,從未見過的片段。其中,就有他老邁之年躺在床上,被一縷遊魂纏繞的畫面。
康熙恍惚間明白過來:「舒舒,是朕,對嗎?」
赫舍里神色複雜地看向康熙,默了片刻,扭頭望向窗外:「是啊。皇上大方,竟願意分給臣妾半數壽命,只是後來這半數變成了十年,臣妾便知曉,皇上心裡頭也是怕死的。」
她笑著繼續道:「臣妾並不怨怪。能從皇上這裡借壽十年,已經出乎意料了。」
赫舍里原本還想好了涼薄之辭,想要中傷康熙。譬如說「這十年,本就是你欠我的;餘下的,要叫你一直虧欠,寢食難安」。
可當康熙顫抖著嗓音,主動問她:「朕以前傷過保成嗎?」
赫舍里驟然改了主意。
他曾經是那樣的疼愛保成,闔該叫他知曉,前世他究竟如何造孽,害死了她們的兒子。
赫舍里冷著嗓子,笑答:「皇上親手將保成二廢二立,圈禁咸安宮中,叫他幾近瘋魔而死。怎麼,全然都忘了嗎?」
不過這一句,便叫康熙宛如冰凍在冷窖中。
他情緒太過,一口血上涌吐了出來,映在錦被上鮮紅刺目。赫舍里則蹙了蹙眉,知道太醫的話怕是要應驗。
皇上竟真的不行了?
她沉默著取了邊几上的帕子,為帝王一點點擦乾唇邊的血跡。
康熙凝望著她,忍不住問:「舒舒,你恨朕嗎?」
「皇上該問,自個兒還有悔嗎?」
康熙閉目,想到他們孩子的死,逢春的死,僖妃的死,甚至季明德瘸的那一條腿……
他忽而掩面,像是哭一般的笑起來:「朕實在算不上一個好阿瑪,也不是個好夫婿。終究,還是朕對不住你們。」
赫舍里不願再聽這樣的懺悔。
她活過了第一個十年,已經十足幸運,沒想過還有第二個、第三個、乃至第四個十年。她隱隱約約窺見了其中緣由,心中實在感激。
正因這份感恩之心的救贖,才能叫她今日沉心靜氣,與康熙坐著說幾句真心話。
赫舍里撫上他的臉頰,道:「無愛無恨如何?有愛有恨又如何?你我之間終究已經過去了,保成能好好活著,便是最值得歡喜的事,不是嗎?」
康熙怔愣片刻,閉目落淚,默認了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