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進來時,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兒看向他,以及他那雙因此踏著冰雪前來早已凍紅的雙腳。
赫舍里沒阻攔他盡孝,只叫夏槐送了個湯婆子過去。
胤礽接下這熱乎乎的小玩意,揣在袖中,問胤祉:「四弟已經過去了嗎?」
胤祉答:「二哥才說了要放十三弟出府奔喪,四哥就快馬加鞭過去了,想來也快到了,應當能趕得及小斂。」
胤礽點點頭,看向餘下的一眾兄弟們。除了八爺和十四爺無法趕急,該是都能聚齊了。
小斂之後,汗阿瑪的屍身將被衣衾包裹;
從此往後,生者與死者再也無法相見。
因而,禮法便要孝子至親都在一旁看著,陪這最後一程。他在夢中已經錯過了一次,那種絕望至極的感觸,不願再叫弟弟們也遭受一次了。
漫天風雪中,十三爺總算是趕上了。
而十四爺快馬疾馳在西北的風沙之間,終究還是追趕不及時間的步伐。
好在,胤礽按照《禮記》所言,保留了三日之後再行「大斂」的儀典。等十四爺風塵僕僕、一路踉蹌地撲倒在靈堂前,總歸還可以看一眼康熙已被裹好的屍身,對著他的阿瑪,重重磕上幾個響頭,也算彌補。
小斂冠服,大斂入棺。
皇室哀號哭踴三日之後,便要由嗣皇帝宣布輟朝十日之事,以示對大行皇帝的哀思。
天大的悲傷,也總有過去的時候。
隨著朝夕哭臨結束,胤礽將夢中與現實交織的,多年來積壓下的種種情緒,全都趁機通通發泄了出去。
他赤腳三日行孝,亦是將無法再表達出來的不滿與委屈,拋給這冰天雪地。
拋得越遠越好。
……
新皇登基的日子定在了新年的二月初二。
龍抬頭,喜相逢。
禮部擬定了幾個新的年號呈上來,胤礽接過來瞧了兩眼,淺笑道:「『永寧』二字意頭不錯,只是東漢孝安皇帝以此為年號,最終惹得天下紛然,怨聲載道,致使王朝由盛轉衰,可見只有一顆求安寧的心是不夠的。」
他提筆,將那「永」字划去,寫下一個「雍」字。
「《尚書·堯典》有言: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可見君主治天下有道,百姓自然在變化中友好和睦。」他笑著將紙冊重新丟給余豆兒,「就定雍寧二字吧。」
余豆兒完全聽不懂。
新帝登基,他搖身一變成了大太監余總管,除了胤礽,再沒人會叫他小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