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中,當然也沒有哪怕一個人取信了她的這番言辭。蘇老樓主病逝已有月余,停靈期滿,甚至被蘇夢枕以兩顆六分半堂堂主人頭陪送下葬,如今的金風細雨樓,正在消化戰果,一片欣欣向榮,樓中連白幡都撤了,她在這種時候入京,又能去吊什麼唁?
季卷才不做解釋。她本來也不是喜歡解釋的人。因此她牽著自己的白馬,停停走走,在全江湖好事者翹首以盼下,再次踏入京城。
第29章 公事私事
將近一年過去,京城依舊繁華。天冷,鵝毛大雪,卻也沒有削減一絲人氣。季卷曾出入過的茶館酒肆,依舊擠滿不得志的江湖人,等待或許會一夕而至的時機。
而曾寂寂無名與他們擠作一團的季卷,已藉由這一年間,北占洪、信二州,東連兩浙,積攢出些許聲望,青田幫也成為這些江湖人夜間自忖,若在京城混不下去,可以退而求其次的選項。
但當季卷牽著馬,自這些人面前走過時,他們眼中所見的,並非一位嬌俏女郎,也非青田幫如今勢頭正盛的少幫主,而是金風細雨樓樓主所陷的三角戀情中的當事人。
季卷淡淡地在心裡嘆了口氣,意識到京畿之地,畢竟比遠郊要繁盛得多,在京畿之地發展的幫派,也理應比只蝸居在偏僻處的幫派要更牽動人心神。分明論及土地發展,青田幫地占福建一路,可不在京城,便永遠不會有金風細雨樓在江湖中那舉足輕重的作用。
她這樣想,又覺得幸好她已提前與蘇夢枕達成了盟約,以至於他可以立足京城做一面旗幟,而她可以在金風細雨樓的影子下繼續積蓄實力。
於是她在天泉山下停住腳步,牽著白馬,對撐傘等在山下的蘇夢枕笑。
她入京的消息,自是在江湖中傳得沸沸揚揚,令蘇夢枕即使想忽視也難,更何況還有入主白樓的楊無邪時刻提醒。
蘇夢枕望著頂了滿頭風雪的女子,咳嗽起來,咳得像是他在替她淋這一路鵝毛大雪,邊咳邊問:「你來做什麼?」
「我來弔唁蘇老樓主。」季卷坦然說。
蘇夢枕深深凝視她,而後一側身,果決道:「請!」
……
「這是傷樹。你上次來,無邪沒有領你來看,」蘇夢枕單手撐傘,另一隻手負在身後,望著縱使寒冬,仍未落盡樹葉的一棵樹,「是由我父親手植。那時候他問我,『金風細雨樓』若要自六分半堂獨立,駐地該選址何處,我告訴他此處環山抱水,要成大事,論及京城風水,沒有哪處比得過這裡。」
他笑了一笑。任多麼冷情冷性之人,在提及自己的血脈親人時,總是會笑的,更何況蘇夢枕一張冷麵之下,涌動的是比任何人都要熾熱的血。他從繁茂樹枝看向季卷,稱得上溫柔地笑:「那時金風細雨樓還未有占據一山之地的實力,他提前在此種下樹苗,以期來日,樹影蔚然,能遮蔽整座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