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驕傲地說:「他就睡在樹下。」
季卷點點頭,上前一步,神情鄭重地向樹根拜了三拜。她已從蘇夢枕的話中聽到未竟之意:蘇夢枕將父親葬在樹下,正是要讓父親見證,金風細雨樓會在他的執掌下成長為京城中的巨擘,足以反過來蔭庇這一棵彎曲的樹。
她拜完樹,重新起身,望著天泉山上立起的黃、綠、紅、白四座高樓,以及其中拱衛的另一座儼然是中心的塔,有些感慨道:「上一回來,這裡還沒有這麼熱鬧。」
「樓子這一年擴張很快,需要更多地方,用以辦公、待客、宴會。」
季卷笑:「那我此來,蘇樓主應當請我上哪一座樓?」
「哪一座樓都不必上。」蘇夢枕收起傘,淡淡道:「你該上『象牙塔』。」
象牙塔是個好名字,令季卷想到一些青春記憶,無憂無慮又舒適的學校生活,至少比現在的生活條件要舒適得多。
但是金風細雨樓的象牙塔卻不是個好地方,這獨屬於蘇夢枕的棲居之處,其間布置與上回跟蘇夢枕見面時一樣簡陋,頂多是多了把瘸腿的椅子。蘇夢枕立在窗邊,很善心要把椅子讓給她坐似的,季卷小心翼翼地、只敢把小半身體挨上去地坐在邊角上,聽蘇夢枕冷聲問:「找我何事?」
季卷說:「有兩件事。一件是公事,一件是私事。」
蘇夢枕輕嗯。他一向傲岸的臉上也掠過一絲難以啟齒的陰影,這陰影使喜歡掌控主動的蘇夢枕也沉默下來,竟是默默催促季卷繼續開口。
於是季卷笑意盈盈地說下去:「我們先來談一談公事——」
「公事?」蘇夢枕這下截斷了她的話。他本面向窗邊,被樓下什麼熟悉的景色吸引了一樣,這下詫異地轉過身,看了季卷一眼,「你應當先談私事。這樣,我心懷歉疚,你再提任何公事,我都會一口應承下來。」
「這就是我選擇先談公事的原因。」季卷笑容不改,自信道。
蘇夢枕飛速對她一瞥。這樣的視線很少出現在蘇夢枕身上,連蘇夢枕自己都未曾想到。但下一刻,一抹冷淡的微笑浮現在他眼底,這笑意令他的咳嗽本能都消減不少,對她一伸手,道:「說。」
季卷坐直了身體:「公事就是,我要金風細雨樓在正月初十,對六分半堂出手,無論以什麼方式,使他們忙於京中,務要不放一名高手離京。」
蘇夢枕道:「正月初十,年還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