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枕眼如疾火,兩簇幽藍火焰隨時要從眼眶中衝出,厲聲道:「她是『六分半堂』的大小姐,與她商量,便與雷損商量無異!」
季卷嘆一口氣,只覺得風雨樓和六分半堂橫亘在前,要讓這一對有情人比翼連枝,的確是千難萬難。出於善心,她提醒道:「雖如此,但你總得替雷小姐的心情想一想。任何女子都不會願意見到自己的心上人與別人陷入情感糾葛的。」
蘇夢枕冷笑:「她恐怕千肯萬肯。」
「那也只是戀愛中人的嘴上把戲。唯有完全不在乎、完全不生情愛的人,才會真正坦蕩,願意聽你聊與別人的情感瓜葛。」
第31章 弄巧成拙
蘇夢枕瞪她,忽而自胸中迸出驚天動地的嗆咳。季卷聽他咳得那般劇烈,簡直要把整個肺臟都吐出來一樣,想起入京路上聽的傳聞,不由起身:「是上回在六分半堂受的傷還未痊癒麼?讓我搭一下脈。」
她說著,已不由分說地走到窗邊,伸手去捉他放在窗沿的手腕。她習慣了說一不二,而蘇夢枕在她面前也向來是義氣干雲、從不做抵抗的,因而當他手腕一動,從她勢在必得的抓握中掙開時,季卷禁不住微瞪雙眼,手底下卻不服輸,再一偏折,非要往蘇夢枕手腕扣去。
蘇夢枕的手再變。多半藏於深黑袍袖的手腕枯瘦、嶙峋,與所有油盡燈枯的重病人無異,可偏偏動起來時帶動袖口飄拂,似飛雪盈聯,似紅粉步搖,自季卷每一次捕捉下滑開,最終隱入另一半袍袖。他攏起手,面上堆積因咳嗽上涌的氣血,眼神卻泛著冷,道:「我很清楚我的傷!」
窗台上只剩季卷一隻手。她眼神也泛著冷。神照功已被她運到極致,而她依然捉不住一個內傷未愈的病人的手。她的手懸在半空,忽然在想,在她把精力盡數撥給了工作的時候,武藝已被那些江湖頂尖高手甩下了多少?
這些想法在她腦中重重走過,留下深且堅的痕跡,但冷的目光已被她瞬間收斂。落在窗台上的手最後一折,把窗戶關緊,使窗外一絲西風都吹不進來,季卷才又故作疑惑地問:「蘇樓主這是在鬧什麼脾氣?」
她口中的蘇夢枕,和醫院兒科里堅決不令護士扎針的小孩沒什麼兩樣。
因而蘇夢枕臉上寒意更甚。他傲慢道:「因為我不想。」
蘇夢枕不想的事,天底下自然沒有人能逼他。
他之前願意把命門暴露給季卷,任她莽撞地往連御醫都不敢輕易下手的、內傷糾纏的體內打入一道內力,是因為他想。現在呢?
是什麼改變了他?
季卷不解,但是堅持:「你如果不讓我摸一摸脈,那麼今年開春的約定,就此作廢。」
蘇夢枕一雙眼裡幾乎燃起了火,緩慢道:「你在威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