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的話雖然多,心的確挺靜的。」
「季卷,」他的胸腔往下一塌,仍閉著眼,從唇縫擠出聲音道:「我還未下聘。」
他的神色似在按捺什麼。按捺情緒,按捺衝動,首要的是按捺睜眼的本能。
人在按捺欲求的時候,就難以按捺皮下血液奔流,令季卷能夠欣賞到一點薄紅自顴骨燒遍他袒露肌膚,徑直沒入掖緊的裡衣領口。她仔細瞧著,故作納悶道:「怎麼,就算只是朋友,也可以留人借宿一晚吧,有什麼是下聘之後才能做的?」
蘇夢枕不答他不愛答的問題。他眼球在眼瞼下轉動,閉目中仍迴避與她視線交集,快要按捺不住之時季卷忽然輕笑,抬手用掌風吹滅燈燭,和衣在他旁邊躺下。
黑暗並不能隔絕她的清明視線,因而她可以輕易看見蘇夢枕緩緩從胸中壓出一口濁氣。那模樣實在小心翼翼,也相當嚴肅,因嚴肅顯出幾分滑稽的可愛,叫她更想逗弄兩句。
季卷轉開腦袋,直視著房頂,故作不經意道:「對了。忘了和你說,我睡相很差,夜間要是亂動,打攪你睡眠,固非所願。」
她說完便細聽,聽不見任何回應。蘇夢枕一動不動躺在她身邊,連呼吸聲都停了,這回徹徹底底像一具打算埋回土裡的屍體,屍體自然聽不懂活人言語。
次日醒時,她居然規規矩矩,維持了入睡時的平躺姿勢,只是刻意隔出的一點間隔沒了,左肩貼著右肩,手臂並著手臂。蘇夢枕在她身邊,冰冷僵硬的身體也回歸溫暖柔軟,呼吸均勻,似兀自未醒。蘇夢枕睡著時既無防備也無攻擊性,瘦削一條掛在床沿,病氣覆蓋住他的急迫,使他更像個氣力不濟的尋常病人。季卷枕起腦袋,安靜瞧著他,忽狐疑開口:「你是不是已醒了?」
在她目不轉睛的注視下露出破綻的人合著眼道:「我早就醒了。」
「醒了還裝睡?」
「我不想醒。」
「這麼孩子氣的話真不像蘇公子會說的。」
「如果你的現實總是慘澹,唯夢裡還有幾分顏色,」蘇夢枕仍閉著眼道,「忽有一日彼此顛倒,也絕不敢輕易清醒。」
季卷笑問:「哪有人不想多幸福一點,非這麼留戀慘澹?」
「痛苦不會作偽,幸福會。」
季卷終於明白他這近乎自苦的生活環境是出於什麼目的了。她搖一搖頭,意識到蘇夢枕看不見,又停住動作,靠到他張目可及處,輕聲道:「幸福會作偽,但我不會。」
蘇夢枕眉睫微動,睜眼來尋她。不需他動作,因她本就貼在他眼前,笑意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