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多事情要做,時間緊迫。他北上不止為守一座城,還要打出去,收回來,季卷與他向來同心,亦都願意為百年夢拋擲己身。
死並不可怕。
……但蘇夢枕向來只想自己的死。午夜深咳難眠,撫枕空對月,哪怕再自信、再有決心,也不可能疑慮她會走到自己前面。
何以方應看一箭射出,卻不聞她揚劍聲?
何以她無聲無息,倒飛而去,他卻遠隔戰場另端,趕不及搭救?
為一個夢,無論是他或是身邊同道,都已付出相當多代價,若能功成願遂,自不惜身。
可季卷倒飛而出時他猝不及防,無能為力,窮途末路,千仇萬恨,唯有出刀。
他出刀,刀斬落紅千片,一地殘景。
殘的是一場琴瑟相偕黃粱夢。
他以為自己已做好付出所有代價的準備……他唯獨沒準備好失去季卷。
不是沒準備,是未敢想。
甚至不敢回頭看她橫陳在地。
蘇夢枕抬袖擦拭眼角,飛濺上來的血暈在黑袖,一大片一大片透濕。
等季卷沙啞聲音在身後再響,縱他熟讀經籍,一時甚至無法找出任何言語概括自己的死裡逃生。
幸蒙天佑,高天厚地豈能酬。
他在這一日後才開始懷疑忍耐的意義。駒隙百年誰保無恙?若不把握當下一瞬慾念,要等下一個不知何年的時機,未免對百載人生太過自信。所以季卷帶著滿身酒氣貼上來時,哪怕深疑自己正趁人之危,蘇夢枕依舊沒有放手。
他已不願忍耐。
若他年生死兩隔,有一夕依偎,足可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