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對他或她同是。
他是下定這樣決心,本已決定今日就算山崩地裂,也絕不放她逃開,但撞上霍青桐兩人實在在他意料之外,哪怕他再多心黑皮厚,第一反應仍是遮住季卷面容躲到山岩之後,渾身熾熱澆透。
澆透之後,就是想咳。胸口習慣性痙攣蜷縮,引季卷驚恐地瞪圓了眼,認識以來,似乎從未見她有一刻這麼慌亂、這麼可愛,引他在憂慮間又忍不住要笑,笑意與咳意一塊被她掌心用力堵回喉嚨。
這種時候,殊難再去體味糾纏動作間的曖昧細節,他調用內力壓住咳嗽後分去大部分精力在頭頂交談兩人,倒不在乎她們聊了什麼,只思考起若星月顯形,他們二人躲藏不及,他該怎樣先發制人,將她兩人注意只吸引到自己身上。
因而聽霍青桐替季卷表白陳情,卻又是意外之喜。
季卷與他不同,他一旦認定,不吝於公開表露心跡,她卻含蓄,時而讓他懷疑是害羞,寧願付諸行動,卻沒有嘴上說過什麼情話。令他誤會不止留情一人,他只是捷足先登……蘇夢枕並不認為自己多疑。
難道當真是多疑?
蘇夢枕向來知道自己不太在乎身邊人三心二意,不管朋友、親人、愛人,站在他身邊同時心裡惦念著別的,他都無所謂,都能接受,只要此時此刻人在身邊就夠。他頭一次發現自己並沒有這麼大度,知道她僅僅為自己生情,心臟竟軟爛泡酥,哪怕攪事的兩人已離開許久,也再生不出一絲邪念,只是繼續攬著她,聽她頗為不滿,在他耳邊嘀嘀咕咕說話,卻只微笑。
這麼可愛,這麼生動。唯他獨有。
有這一分覺悟,蘇夢枕反而想要更多。在連軸轉的工作之外,深夜獨對,她仍皺眉考慮該如何對待領地上的江湖人,他看她揉著額角,正待大吐苦水時,忽然開口問:「我們何日完婚?」
季卷一愣,慢慢放下手指笑,瞬息就已忘記公務上的折磨,抿唇笑問:「你很急?」
「我不該心急?」
季卷對他的直白向來沒有辦法。她甚至湊上來,沾了墨痕的手指來捏他,誠懇道:「對我來說,只要喜歡,有沒有領證都沒有區別,尋常夫妻該做的,我也不覺得現在就不可以。我只是在思考……」
話說一半,她又擰著眉思考起措辭,蘇夢枕卻笑,咳嗽幾聲,早有預料地替她把話接完:「你在考慮當下的婚書並不給你獨立行事的機會,一旦為婦,要受女正位乎內、男正位乎外的限制,原先做女兒時,尚能拋頭露面,嫁給我做婦以後,反倒要受指點、惡言,一力把你趕回我的內院。你知道我不信這些,也不覺得成了婚就要與現在有什麼不同,更不需要一個賢惠的女主人打理家事。我家裡本就沒有什麼內務要做。我不干涉你的決定,更不會拿女戒、女書要求你,你有能力,就能做任何想做的事,別人要揣度,最好先揣度我的刀。」
他緩一緩,又道:「我只想和你完婚。」他把重音壓在「你」字上。
季卷臉色緋紅。她臉紅起來的時候,就沒有那麼自信,那麼掌控一切,眸光流轉,忽偷笑幾聲,口中不知含糊在應什麼。蘇夢枕繼續盯她,直到她覺得已敷衍不過去,聲音細細道:「我知道。要不然,我也不會……」
她狡黠地對他眨眼,把後面的話咽回肚裡,任他填空。她繼續說:「我可不會擔憂別人言論,他們往後要指著脊樑罵的還不止女人拋頭露面這麼一點。我真的在思考另一件事:就如你說,女子出嫁從夫,已經是根深蒂固、約定俗成的規矩,那麼多江湖女俠,一時攪弄風雲,等結了婚,就得被冠以某某夫人的名號,自己手上基業,也統統交給丈夫管理。要是自己有點野心,就必須獨善其身,遠離婚姻,永遠做姑娘,才能保住一點權力。我不喜歡這風俗,總想試試移風易俗,要我偷樂於你的放手放權,僅僅因為『你不一樣』,就太過小家子氣了。所以我想擬一份新式婚書,至少以我打樣,在領地內起一個模範帶頭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