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下打量,與在上審視,情味並不相同,但落到同一人身上,或靡麗妖冶,或梨花帶雨,宜笑宜顰,盡態極妍。
身為武林頂尖高手,無論體力耐力都遠勝常理,又是情投意合,廝磨已過寅時。季卷嚷著要補覺,滾進角落裡沉沉睡去,他不語,等她呼吸漸穩,動作果然又不老實,開始在半片床上左右翻身,漸漸貼上他。如今不必刻意再推,他在她纏繞間平息心緒,好不容易理出零星睡意,季卷卻忽驚醒,被自己姿勢嚇得險些從榻上摔下去。
他虛接一下,胸口震咳幾聲,聽她極為心虛懺悔:「我以前抱抱枕習慣了……沒有壓到你呼吸吧?我這就鬆開。」
柔韌腿肌蹭過。
他的咳嗽轉調。
季卷失語片刻,忽重新擺回原位,一邊還要嘴硬:「退一萬步說,我們就不能想想睡覺嗎?」
蘇夢枕仍咳,咳嗽著握住她膝蓋,在她紅著臉不知又嘀咕什麼的時候,就著纏繞的姿勢覆上去。
這一回在她頸下留出紅痕,卯時梳洗,她對著鏡子看了半天,仔細斂衣擋住,他頗覺衝動,想說些什麼時她卻轉頭,高高興興地道:「陪我練會劍?」
蘇夢枕自無不應的道理。但他還是額外問了一句:「沒有不適?」
季卷抽劍撇嘴,已先行跳到院中。他緊隨其後,出刀時仍下意識留力三分,待她走神收劍,自知心猿意馬,卻還忍不住問:「哪裡不適?」
季卷拉高領口,只笑問他能不能留在燕京。
無需掩飾,他對這提議怦然心動。若今夜以前,他或許還不會如此意志薄弱,但等滿手柔膩在握,恐怕任何人都再難捨得勞燕分飛。
但道理從來不該這麼講。他當然可以獨斷專行,將金風細雨樓大多數力量遷至燕京,此處生活暫不如汴京,將來未必會差,也不算對不起樓中弟兄。只是他一旦抽身,無人居中周旋,朝中文臣一朝眼熱,季家便真要迅速轉為與宋廷相對的割據勢力。
打,沒什麼可怕。任何幫派勢力都是從戰鬥里爭取來立身之本,不必要的戰爭卻只有拖累。他明明可以留鎮宋境,做官家心中足夠拿捏季卷的「人質」,拖來發展的珍貴時機,在這種時候,只拘於一夜情愛,就太狹隘。
還是練劍。練刀。
只要力量備足——無論是個人勇武,或是幫派實力,就可斬斷一切阻力。宋廷就是阻力。蘇夢枕從來覺得行事大膽,如今向內審視,卻仍被自身不期然間轉變嚇了一跳。天泉山下那句「塔露原身天下反」原只是他待時而動的慰安,如今卻成攔在他眼前亟待實現的目標。
而他甚至堅信天下反日越近,對四海困窮之境越有力。季卷的所有構想是否切實,是否推行中不致偏頗,在他看來仍有商榷餘地,她從未來帶來的禮物是否適合此世也尚需驗證,他可以參與其中,為實事奔走,不必為彌合武林裂縫就已耗盡心力。